“嗬...”
李昂緩緩睜開雙眼,看見的是一間狹窄封閉房間。
房間的四面墻壁上都貼著亞麻色的長條狀纖維吸音板,彼此拼接在一起,最大程度降低室內外噪音傳播。
其中一面墻壁上,嵌著一塊橫置長方形的單面不透光玻璃。
天花板的中間放置著一盞外掛式的方形LED燈,角落里則安裝有一個閃爍著紅點的監控攝像頭。
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厚重的木質長桌,李昂坐在長桌后方的椅子上,正對著墻壁上的單面不透光玻璃,眼睛剛好被桌上臺燈的光芒所籠罩。
長桌的另一端,坐著兩個身影,
一個是穿著日島警員制服的中年男子,一臉肅穆,不茍言笑,身前擺放著一堆厚厚文件,看胸章還是個警部,
另一個則是半禿了的老年男子,穿著白大褂,帶著金絲眼鏡,手拿紙筆,一副慈眉善目的醫生模樣。
他的左手邊,還放置著一個手持便攜式的黑色錄音機,
透過半透明的玻璃蓋子,能看見錄音機正在持續運轉。
“平原君?福神君?你能聽到我說話么?”
醫生眉頭皺起,呼喚著名字。
李昂搖了搖頭,讓自己從眩暈感之中回過神來,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穿著一件黃色的犯人服裝,
手腳都被人用手銬,拷在了金屬椅子上。
李昂吐出一口濁氣,看著桌子對面的兩人平靜問道:“我這是在哪?”
警部與醫生對視了一眼,由后者開口說道:“你現在在歌山縣警查本部的審訊室內。”
李昂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左顧右盼,“具體到年月日的時間是?”
醫生眉頭一皺,但還是看了看手表,回答道:“令和元年五月十二日,星期天日曜日,下午三點。”
“哦?”
李昂一挑眉梢,之前玩家等人在第一次進入歌山市的時候,時間是五月十一日的下午六點左右,也就是說已經過去了快一天。
醫生用鋼筆在紙上點了點,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你能回憶起,你的名字么?”
“名字只是一個用于稱呼個體生命的代號,
它既不能保證個人按照名字中的寓意發展出人生軌跡,
又不能準確清晰地描述一個人的品性,道德,思維方式。
其本身毫無意義。”
李昂將身子后仰在座椅靠背上,饒有興致地說道:“不過我的回答,對你而言似乎很重要,對么?”
醫生面色微變,“你不是福神平原。”
“這個說法可不夠嚴謹哦,醫生。”
李昂笑著說道:“人格與人的生物遺傳因素有關,是過去生活經歷的反映,
是能力、氣質、性格、需要、理想、價值觀等方面的整合,
是具有動力一致性和連續性的自我。
我擁有福神平原的一部分回憶,并且此時此刻正作為指揮者,在操縱他的身軀,
所以,我是福神平原,但又不是福神平原。”
醫生目光灼灼地問道:“那么,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嗯...”
李昂想了想,說道:“既然這里是日島,那就得取個日島名字咯,
讓我想想,松島菜菜子?
不行,這名字太女性了,
那就魯花花生油,旺仔小小酥,或者米奇妙妙屋,開心消消樂...”
李昂的取名水平著實不怎么樣,最后還是讓對方稱自己為“梅川酷紫”,簡稱“川桑”。
“那么,川桑,”
醫生將雙臂搭在桌子上,認真問道:“你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么嗎?”
李昂攤了攤手,“考慮到我現在的狀況,我,或者說曾經的福神平原,應該是犯事兒被捕了吧。”
“犯事?”
坐在醫生旁邊,一直都沒有說話的中年警部終于冷笑著開口道:“你涉嫌謀殺了包括自己妻子、兒子、女兒、母親在內的四名家庭成員。
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你覺得,憑借裝瘋賣傻就可以逃得掉絞刑的命運么?”
李昂心中了然,
果然在福神平原臥室隔間里看到的一幕,是確實發生過的,
其四名家庭成員,都被勒死之后藏匿在隔間當中。
心中是這么想的,李昂嘴上卻大笑道:“絞刑?哈哈哈,警部,別唬我了,我又不是那種沒有經驗、一時沖動犯下罪行的菜鳥罪犯。
判絞刑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真判了,我也有無數種可以拖延死刑、在監獄里安然養老的方法。”
“你!”
中年警部憤怒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拳頭捏得吱呀作響,腰間的皮質槍套從衣服下擺露了出來。
然而,李昂怡然自若地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的監控攝像頭,示意對方放下舉在半空當中的拳頭。
作為一項歷史悠久的刑罰,死刑曾經被全世界絕大多數地區所采用,
隨著時代發展,部分國家因為“永久剝奪生命”、“一旦錯判無法挽回”等爭議,廢除了死刑制度,歐盟還將“廢死”作為成員國準入原則之一,
而日島作為一個發達國家,很罕見地保留了死刑制度,而且與其他地區的注射死刑、槍決等處決方式不同,日島的死刑處決有且只有絞刑一種。
當然,在日島被判處死刑的人數很少,真正被執行的人數更少,
由于日島刑罰中有“再審制度”,只要罪犯不希望被執行死刑,就能用各種理由提出申訴或者赦免的請求,從而拖延執行死刑的時間。
也就是說,在日島哪怕犯下罄竹難書、滅絕人性的駭人聽聞罪行,犯罪分子依然有很大概率,可以安穩地老死在獄中。
近年來日島對于廢死與否也存在爭議,
考慮到日島民調顯示平民對死刑支持率穩定在八成以上,而堅決支持廢死的往往是日島精英階層...
這其中的深邃意味實在是耐人尋味。
“你不能對我怎么樣,警部大人。”
李昂微笑著說道:“不如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合作。”
中年警部緊咬牙關,死死盯著李昂,目光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但最終還是慢慢坐了下去,冷笑道:“你覺得自己很厲害是么?
別弄錯了,
福神平原已經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錄下口供筆錄,
就算不被判處絞刑,也逃不了終身監禁的下場。”
“如果真是那樣,”
李昂抬了抬手臂,示意自己正被手銬腳銬牢牢束縛,慵懶地靠在了椅子靠背上,“那么我們為什么還在這里做無用功?
警方完全沒有理由在一個已經認罪的犯人身上繼續浪費資源,大費周章。”
“不是為你。”
中年警部身體前傾,目光如鷹一般盯著李昂,“是為了被福神平原所綁架藏匿的,衛門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