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廳中,只剩下白永硯、西緝事廠番役與武德衛緹騎。
一陣夜風裹挾涼意襲來,絲質卷簾輕飄而起,燭火搖曳,映在墻壁上的人影扭曲變形。
嘩啦。
白永硯像是永遠喝不夠茶水一般,又往杯里到了點,好整以暇地聞了聞茶香,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虎視眈眈的番役緹騎。
魚慶秋的眼眸里不帶一絲感情,
他作為西緝事廠掌邢千戶,親手抓捕過不知道多少敵對異己。
那些人也和白永硯一樣,自忖法力高強、背景深厚,面對西緝事廠有恃無恐,
直到被鎖鏈貫穿琵琶骨,廢盡一身修為,關入永無天日的西廠幽暗大牢與瘦鼠爬蟲終生為伴,
才幡然悔悟,明白西廠二字的分量,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
“根據情報,你們白蓮教早在數月之前,便開始調集天地人三門里的好手,”
魚慶秋盯著白永硯漠然道:“北海鱷神岳云蒼,愁劍亂蔣盡,毒目蛇韋陀天...
這些人偽裝成貨郎、菜販,潛伏在呂州城各處,就等著你今晚與白蓮妖人里應外合,奇襲王府,搶奪安南祥瑞。
可惜,你們那位廣目護法沒有親臨呂州,否則...”
“否則你們就能俘虜白蓮教四大護法之一的廣目護法,并將其麾下勢力一網打盡,重創白蓮教。”
白永硯搖了搖頭,“這些消息,應該是呂州分舵的陳副舵主陳永天泄露給你們的吧,
他原本就是西緝事廠安插在白蓮教內部的臥底,
一開始只想在基層潛伏個兩三年,
沒想到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竟然讓他混到了副舵主的位置上。
再過幾年,等到呂州分舵舵主金盆洗手,他還能混個正派舵主當當,
甚至在你們西緝事廠暗中幫助下,整個護法長老的頭銜也不是不可能。”
魚慶秋的臉色終于微變,一個副舵主級別的臥底,已經是西緝事廠的重要機密,
他白永硯是怎么知道的?
還是說,白蓮教早就知道陳永天有問題,故意不揭穿,讓他繼續待在副舵主,
以便在關鍵時刻(比如現在),利用虛假情報,狠狠地陰西緝事廠一把。
魚慶秋沉默片刻,淡淡道:“那又如何?西廠番役與武德衛緹騎,早就掌握了你們所有人的位置...”
似乎是在響應魚慶秋的話語,
城中驟然響起一陣陣炸雷般的沉悶巨響,
數道火光,在呂州城的不同位置沖天而起。
這是緹騎們,在圍攻白蓮教眾。
魚慶秋死死盯著白永硯的面龐,想要在那上面找到一絲計劃失控的驚恐不安表情。
“這,這...怎么可能!”
白永硯轉頭望向王府高墻都遮不住的閃耀火光,額頭上滲出豆大汗珠,牙關不住打顫,驚駭欲絕,肝膽欲裂。
下一秒,他卻突然變了臉色,重新恢復成淡定從容到有點欠揍的表情,
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嘲諷微笑,像是在說“逗你一下。”
“別在意,白蓮教里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我并不關心。”
白永硯從懷里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在半空中抖了抖,逐字逐句地念道:“緊急聲明:本人白永硯在此澄清,
本人與白蓮教組織已脫離雇傭關系。
白蓮教是個溫馨和睦的大家庭,里面的人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在此,感謝白蓮教上級對本人的幫助與關懷,感謝白蓮教同事給我帶來的歡樂。
但由于本人合同到期,事務繁忙,不打算繼續教眾的職業生涯,所以與白蓮教的合約到此結束,
人生有夢,各自精彩,祝愿白蓮教越辦越好。
最后,本人也要澄清,
曾經與本人在同一門派共事的白蓮教眾,如北海鱷神岳云蒼、愁劍亂蔣盡等人,與本人僅限于同事關系。
他們曾經犯下的所有罪行,與本人白永硯無關。他們對本人的指控,也均非事實。
祝愿他們前程似錦,未來可期,前途一片光明!”
魚慶秋與眾緹騎一臉懵逼,完全不清楚白永硯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只有那頭祥瑞猿人,似乎預見到了什么,發出了陰惻惻的笑聲。
“好了,聲明完了。”
白永硯收起紙張,淡定說道:“現在我已經和白蓮教沒有關系咯,你們想抓白蓮教眾就去抓,別在意我。”
魚慶秋微微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去理會對方的瘋言瘋語,冷冷道:“你覺得這樣,我們就能放過你么?
拿下他!”
兩側的西廠緹騎,動了。
他們或結成戰陣,拔刀出鞘,或抽出勁弩,或取出形狀功能各異的法器。
弩箭如雨,橫向潑灑,
不知名材質的堅韌大網,鋪天蓋地罩下,
數不清的暗器法器,四面八方襲來。
面對避無可避的全方位打擊,
白永硯,或者說李昂仍坐在原地,面不改色,只是伸出手指,輕輕扣了扣木質地板。
之前種“人參果樹”時藏在地板縫隙里的樹木枝節瞬間激活,瘋狂生長,
環繞李昂形成一個巨型的木質球體,將他包裹其中,擋住緹騎們的攻擊。
不止如此,樹木枝節還一路延伸,
將空空蕩蕩的大廳,用郁郁蔥蔥的灌木喬木填滿,
綠色樹葉繁榮茂盛,遮住緹騎們的視線,擋住他們前進的步伐。
只有魚慶秋瞳孔驟然一縮,透過枝葉縫隙,看見另有一叢樹枝,朝著大廳中央的祥瑞鐵籠延伸而去。
錚——
沒有人看清魚慶秋是如何拔劍的,
他站在原地,手中的長劍劍尖斜斜指向地面,
庭室半空中,莫名飛起無數灌木枝葉,凌亂墜地。
這一劍的綿長劍氣,竟憑空削去了庭室里的大半灌木,掃清視野。
緹騎們看見,殘存灌木叢的斷面整整齊齊,像是用切割機修理過一般,完美無缺。
而在灌木叢后方,
包裹著李昂的木質球體,正和鐵籠一起,
在樹枝藤蔓的拖拽下,
沉入用沼澤神力與掘地者生物兵器開拓出來的綿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