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場面并非是唐閑第一次遇到,在南方海島被大天狗拖著沉入灰燼之海的時候,唐閑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但這一次最為特殊。
第四道射線終于襲來,句芒的急速閃避,在這狹小空間里,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顆不斷彈跳的彈珠。
燃燒天賦之后的句芒,現在能夠輕易的躲避康斯坦丁進攻,卻也無法兼顧唐閑。
康斯坦丁也不理會,種種局面對于他而言都有對應的處理手段。
句芒無法逃離這里,就像一只蒼蠅,被封閉在了玻璃罩子里,她不斷地折騰,最終只會疲憊的停在某處。
康斯坦丁的目光落在了唐閑身上,他漠然的鉆石一般的眸子里不帶有任何的情感。
這第四道射線,威力比之于方才滅殺烏拉諾斯和迦尼薩更強。
它徑直的貫穿了唐閑的膝蓋。
即便是唐閑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整個人的膝蓋就仿佛被挖空了一般,唐閑發出痛苦的嚎叫,但他的身體沒有倒下去。
因為在他身前的空間里,一道金屬錐刺忽然出現,將他整個人釘住。
唐閑的呼吸變得越發急促,整個人的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
高速閃避著金屬地刺的句芒,也只能遠遠的看著這一幕。
第六道第七道光線襲來,康斯坦丁似乎對這件事樂此不疲,這仿佛是在懲罰褻瀆神明的異端。他的進攻不曾停下,不斷地發起進攻。
唐閑的肋骨處,關節處,全部恐怖的射線貫穿。
在承受了這樣的巨大的傷害后,讓句芒驚駭的是唐閑居然還能活著。
這些進攻的確避開了要害,但即便是燃燒天賦之后的秩序之子,也難以承受如此多道毀滅性的進攻。
句芒清楚那道射線的恐怖,這幾秒鐘唐閑承受了足足十二道,換做其他任何存在,也都該已經死去。
但唐閑的雙目還睜著,像是要印證康斯坦丁說過的那句話,伊甸魔童極其難以殺死。
唐閑就像是被釘在了十字架上的耶穌。他虛弱的睜著眼睛,看著康斯坦丁。
比這更痛苦的事情他承受過,浩劫級生物的胃液灼燒腐蝕,鎮海蒼龍的寒冰與溶液澆灌。
只有這一次他真的感覺到了死神在敲門。因為那凌駕于浩劫級生物之上的生命恢復能力消失了。
在礦區里,即便是在大天狗的胃里都可以生存下來,靠除卻強大的生命力,還有恐怖的生命恢復速度。
只有血厚這一點上,唐閑有著不輸給任何生物的強橫。
可現在他也沒有辦法了,審判騎士的竭心射線能夠抑制住萬獸的生命恢復能力。他最強大的倚仗,被徹底的壓制。
唐閑的呼吸越發艱難,康斯坦丁的腳步的靠近,說道:
“雖然這么折磨你其實并沒有意義,但我知道疼痛能夠帶給人類記性,我沒有辦法體會到報復的快感,可我明白,你會因為疼痛而感到悔恨。”
唐閑沒有回應。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回復。
秩序者的戰斗能力超乎想象,他根本連簡單的抵抗都無法做到,這是最絕望的事情。
強大的生命力與恢復力,和不斷累積的抗性,是唐閑一路走到現在,馴服了無數強大生物的底牌。但這道底牌面對眼前的敵人卻沒有作用。
康斯坦丁的手掌對著唐閑,說道:
“你的記憶被鎖住,沒有辦法查閱到關于伊甸廢墟里發生的事情,我暫時無法前往萬獸世界,但不管如何,你們的計劃,都會隨著你的死亡而破滅。”
毀滅性的能量聚集在唐閑額前,這一次康斯坦丁決定殺死唐閑。
句芒想要阻止,康斯坦丁仿佛能夠計算到她的行為一樣,無論句芒打算做什么,那些如影隨形的黑色金屬便立刻出現在她的周圍。
唯一的援救已經無法派上作用,死神在耳邊低語,唐閑的腦海里閃過了許多畫面。
這些都是遺憾。
或者是沒有為卿九玉和唐小九奪回狐族,或者是沒有解開這個世界的種種謎題,又或者是沒有將神國里的一切美好,實現在百川市。
這些遺憾讓唐閑有強烈的不甘心,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盡管很多次他都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但所作所為卻還是過于挑釁金字塔世界。
那道滿是毀滅意味的光線越來越強烈,在其射出的一刻,唐閑想到的是父母與黎小虞。
沒有找到父母的死亡之地,沒有照顧好鐘秀秀,最重要的是,自己對黎小虞失約了。沒有帶回黎家的人,甚至連自己也給搭了進去。
諸多的念頭都帶著愧恨,以至于唐閑過了足足一秒才反應過來,那道射線——并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生死一瞬里,他瞪大了眼睛,所有的感知能力由于大量的失血而暫時失去作用。
所剩下的也只有聽覺和視覺。
眼中的畫面十分詭異,就像是一道無形的轉換裝置懸在他額頭前,那道本該殺死他的射線仿佛被傳送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唐閑忽然激動起來。嗅覺已經大幅度削弱,但他還是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味。
于此同時,句芒更為驚駭,她的能力便是操控植物,這些植物瘋狂生長,卻被詭異的黑色金屬瞬間切開。
可這一刻不一樣,這些植物的生長速度變得更加驚人,就像是出現了另外一股相同性質的能力疊加在其間。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被切開的植物并沒有就此失去生命力,而是不斷地擴散。
短短的幾秒鐘里,這片狹小的空間就被巨大的植物占據。
竭心射線里蘊含著無比濃烈的死亡氣息,它是秩序者通過灰色魂晶所提取的最強大的進攻手段,能夠讓萬物枯萎。
但與此同時,這片不大的天地里,又充斥著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兩股力量萬全相反相互沖撞。
唐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仿佛開始慢慢恢復,雖然這個速度極為緩慢。
康斯坦丁的表情依舊平靜,只是眼中閃過一道道的詭異的光,在這短暫的一個剎那里,他已經對當前的局勢運算了無數次。
當白鹿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的動作有了一瞬間的停滯。在這短暫的停滯之后,康斯坦丁的雙手開始不斷地發出射線,進攻的頻率提升了好幾個層級。
這些輕易就能毀滅強大生物的射線不斷的生出,就像是康斯坦丁最終決定將這里全部炸毀一般。
但詭異的是,這些射線就像是忽然穿透到了某個異空間一樣。
那只白鹿的神情跟康斯坦丁一樣平靜。
不過康斯坦丁是無法產生情緒波動而平靜,而白鹿是真正的淡定。像是一個見慣了大場面的看客。
無論康斯坦丁怎么進攻,那些射線如何強大,在靠近白鹿的時候,都無一例外的消失。
人生的大起大落來的太快,唐閑一時間心情很是復雜。
他想仰天大笑,只是傷勢過重,實在是沒有辦法做到。
“我發誓這輩子我都不會吃鹿肉。”
唐閑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這只白鹿,頭昏腦漲的情況下,蹦出了這么一句。
白鹿淡然的看了一眼唐閑,說道:
你吃不吃鹿肉,與我何干?
“白霜前輩,帶我走,救救我,不管怎么樣,請帶我離開這里!”
之前也有過生死之間的體驗,但唐閑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以前似乎無欲無求,可難以想象這短短的一年里,種種情緒的完善讓他對這個世界,對人生,對生命里所擁有的一切越發眷顧。
他不是喬珊珊,想要活下去的時候還矯情一番,唐閑沒有任何掩飾自己的求生欲望。
向來佛系的白霜倒是罕見的有些驚訝,這個年輕人的性子讓她有些意想不到。
我既然來了,你自然死不了。
鹿蹄輕踏,唐閑的鼻息里忽然多了一縷山風。
這由金屬隔絕的牢不可破的空間,忽然間就呈現出了一個如同次元門一樣的缺口。
康斯坦丁的進攻越發迅疾,他絕對不想放過唐閑,但無論他的進攻如何猛烈,那些足以滅絕生命的射線始終無法碰到白鹿,更碰不到白鹿身后的唐閑。
白霜像是沒有任何進攻的能力,但相比起來,她的防御能力更為絕對,如果連觸碰都無法做到,自然也就傷不了她。
白霜的神情始終淡淡的。沒有刻意的輕視康斯坦丁,但也沒有任何的忌憚。
康斯坦丁的所有備用方案里,都沒有計算到一只有著空間跳躍能力的萬獸會出現在這里。
任何手段都無法瓦解這道空間轉移防御,康斯坦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白鹿,不急不緩大搖大擺的救走唐閑。
走了,我帶你離開這里。白霜的聲音還是那般,無悲無喜。并沒有因為唐閑這一刻的狼狽,而展現出與上次對話時不一樣的語氣。
白鹿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她怎么知道自己有危險?她又是如何感知到自己?
腦海中的許多問題,唐閑沒有現在問出口,在就將離開的時候,他急聲道:
“白前輩!也帶她走吧!”
她與我無關。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唐閑沒有放棄。
一旁的句芒微微錯愕,沒想到唐閑在這樣的時刻,居然愿意搭救自己。
白霜微微偏了偏頭,沒有多說什么。
但句芒和唐閑在這一瞬間,忽然從急速縮小的金屬空間里消失。
在這一男一女被轉移之后,白霜才看向康斯坦丁。
感到害怕了嗎?人類的復仇啊,才剛剛開始。
這是一句連秩序者也無法理解的話,使徒化的康斯坦丁有著碾壓對手的實力,但這場戰斗的終章,他只能在一旁呆站著,看著白鹿將唐閑與句芒救走。
在留下了這句話奇怪的話語后,白鹿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這場秩序之子的戰斗終于結束。
原本六個秩序之子,如今只剩下了康斯坦丁一個。
或者只能算是半個。
四周的金屬障壁,驟然間消散。原本依附在學區建筑上的植物也全部沒有了蹤影。
康斯坦丁站在原地。仿佛與周圍的數百臺審判騎士并無二致。
許久許久之后,康斯坦丁忽然眨了眨眼睛。
鉆石般的眸子已經不再,他的眼里再次恢復出生命的靈動。
康斯坦丁看著周圍破碎的戰場,看著數百臺寂靜的審判騎士,以及迦尼薩與烏拉諾斯的身影,眼神復雜。
那些淡化到幾近消失的人類情緒漸漸生出。
恐懼,悔恨,憤怒,悲傷,這些復雜的心緒仿佛被某種東西壓制了許久,但這一刻卻又瞬間失去了壓制,爆發式的沖撞著康斯坦丁的意識,他整個人的表情都處于一種扭曲狀態。
這種感覺就像是死過一次。
他大口的喘息著,有劫后余生的喜悅,但很快又被絕望覆蓋。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只是一個容器。
又過了許久,康斯坦丁才緩緩回過神。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審判騎士制作方法引起的風波,新的秩序之子的引入,以及這場戰斗的一些收尾工作。
繁瑣的事情一大堆,康斯坦丁沒有顯得不耐煩,他只是盯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眼神狠厲,像是做好了某種覺悟。
百川市外圍。
唐閑醒來的時候,鼻息里滿是植物的氣味,他的嗅覺還沒有完全恢復,食髓知味是有副作用的。
這個能力讓唐閑在飽腹的時候更為強大,但也讓唐閑在階段時候各方面能力都被限制。
各種雜草的氣息在他的鼻息里充盈,唐閑的意識還有些模糊。
失血過多讓他感覺極度疲憊。
可很快他徹底的清醒過來,或者說驚醒過來。
當感知到嗅覺里不止是植被的氣息還有女人的香氣的時候,唐閑下意識的側過頭一看,便發現了倒在自己身邊與自己相隔十分近的句芒。
十分近的意思或許不足以表達這種距離。
因為確切來說,句芒的雙腿纏在了唐閑的下半身,雪白的雙臂則抱在了唐閑的腰上。
尤其是那頭墨綠色的頭發,還有著特殊的發香。
唐閑一瞬間便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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