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里,唐閑一直拉著達克在聊天,不斷地暗示和明示它是一只鴨子。
唐閑也越發確定,混沌已經不是一般的表演型人格障礙,嚴重程度甚至超越了精分。
混沌自我認知的方式在思維模式上倒是和唐閑很相似。
是在于形體,當身體是一只劍羽鴨的時候,它就認為自己是一只劍羽鴨,當身體變成了混沌的時候,它大概率就會認為自己是混沌。
這就像唐閑對人類的定義。
不管有多少人性,有多少智慧,只要具備人類的外表,唐閑就會把對方當做人類看待。
并非是不想去考慮內核,而是內在的東西去定義一個事物,標準實在是太多了。
但外在就很統一。
一只劍羽鴨自然有劍羽鴨的憂愁。唐閑和達克在這幾天里時常也有一些不怎么有營養的對話。
一是建立信任關系,二是讓達克更加堅定的認為自己是一只劍羽鴨。
目前看來,至少在混沌還是劍羽鴨的時候,它真的意識不到自己只是在扮演劍羽鴨。
唐閑是一個智者,盡管對自身的一些感情瑣事不怎么精通,但大數據研究下——或者說在云這件事上,他指點江山起來,倒也頗為精準。
不過解答一只鴨子的感情問題,這種事情很新奇。
等到哪天,萬獸和人類和平共處的時候,自己甚至可以開一個心里咨詢講壇。
這種沒有陽剛之氣的小鮮鴨,為什么二鴨會喜歡它鴨?
“你一定是誤解了什么,如果練習時長兩年半的練習生脫去上衣后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即便長得再怎么女性化,黑他的人也不會太多。”
達克哪里聽得懂這些梗。
唐閑便又解釋道:
“那只甄子達一個能打十個,人家只是看起來長得娘。”
達克接受了這個說法,但唐閑卻拿起了無盡。
“當然啦,就算人家打不過你,你也得不到二鴨的心,你只是一個過氣老鴨,一個帶領族人們尋找合適住地的工具鴨。”
達克頓時自憐自艾起來。
可二鴨背地里還是接受我給的好處鴨!
“那是因為人家把你當成一只舔鴨。相信我,根據歷史經驗,你舔到最后只會一無所有。”
怎么辦鴨!
“廣撒網,當你只有一只小母鴨可以舔的時候,你就是一只備胎,但當所有的小母鴨都被你舔的時候,它們就都是你的備胎,這就是量變引發質變。”
達克倒是沒有接受這個說法,唐閑也只是隨口一說,畢竟這只混沌扮演的是一個癡情鴨子。
逐漸自閉的達克不說話了。感覺到自己好像遭到了時代的遺棄。
唐閑沒想到,這只劍羽鴨居然還是個憂桑的老鴨。
達克不說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深沉的仿佛一個比特人。
想當年,它除了是處一無是處,但周圍不是一無是處。而如今它一無是處,周圍卻也也一無是處,鴨生真是充滿了憂桑。
唐閑也不打擾這只假裝是個鴨子的混沌的自我頹喪。
更不想告訴它,它其實體內有著驚人的力量。在冥谷這片區域大殺四方讓周圍猛獸忌憚的真正原因便在于它自己。
如果再來個,只要愿意獻祭四分之一靈魂給惡魔,就能換取無限力量的設定,大概也能給白曼聲提供一本聚焦劍羽鴨,名為《鴨族》的青春熱血故事?
唐閑偶爾還是會開導一下劍羽鴨,告訴它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
但鴨設已經建立起來,這種癡情種子的設定,讓唐閑覺得很腦殘。
這大概就是,這個鴨王明明超強卻過分卑微?所以謊言的最高境界,便是騙到自己。
第三天的時候,達克感覺到很不舒服,它的羽毛開始發灰。
身形也變得極為奇怪。就像是有無數的錐子在體內不斷的開鑿一樣,讓達克的整個輪廓變得不規則起來。
按照鴨族的審美吧標準來說,達克就是一個怪物。
好在唐閑在提前一天的時候,就已經將達克帶去了別的地方。
鴨族還一片穩定,讓唐閑感慨不已,這個鴨村的村長,還真是毫無存在感啊。
或者說太平日子一旦過穩,鴨子們就忘了領導者們的艱辛了?
看來遵循歷史客觀規律的,也不只是人類。
唐閑沒有帶上全部人,只是叫上了白曼聲和唐很肉。
元霧很想幫忙,發揮些價值,但唐閑拒絕了。
白曼聲的寒冰吐息,生出了幾面巨大的冰墻,將整個戰場包圍住。
而混沌就在這片領域的中央。
唐閑很冷靜,說道:
“這一切都是你的夢境,很快你就會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那是你對力量的渴望,但不要恐慌也不要有所期待,這一切只是夢境而已。”
達克,或者說混沌的體型已經扭曲到了一個十分夸張的地步。
唐閑的內心其實也很緊張,這是馴服一頭真正的兇獸,可不像唐飛機那般,有伊甸之主和海神的使者身份加成。
卑鄙的……人類,你在騙我!
白曼聲有些慌,看起來就像是混沌自我的意識在蘇醒。
唐閑卻很冷靜的說道:
“我怎么會騙你呢?這一切只是夢,我的出現也只是在糾正你的夢境,將你引導向正確的地方。”
三天的時間里,唐閑已經從達克那里了解到了很多,本體的回復大概在一個小時。
按照正常的流程,混沌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會徹底醒悟過來,自己只是在扮演弱小的劍羽鴨。
然后一時興起,將這些劍羽鴨全部殺死,隨即又興奮的尋找下一個舞臺。
不過這一次,略微有所不同的是,它開始自我懷疑了。
這種懷疑很淡,可卻就像是鞋子里的一粒沙一樣,細小而無法忽視。
但主導的意識還是混沌,多年來的習性讓它在現出本體的時候,就本能的回想起一切。
自以為能夠愚弄我的卑微爬蟲,今日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愚弄?你以為你現在是誰?”
我是混沌,乃是這個世間最至高無上的存在。
“你是一只鴨。相信我,如果你覺得你是那個什么不存在的混沌,那你之前為何會是一只鴨子呢?”
白曼聲和唐很肉隨時準備著戰斗。
唐閑還是很淡定,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出現在夢境里的幽靈一樣。
我已經想起來了一切,你繼續騙我又有什么意義?我能變成世間萬物!
“哦,這倒是一本不錯的網文名字。那你能變成我嗎?”
唐閑其實也是在賭,就像藏凜,時零,這些規則系生物的規則對他無效一樣。
他相信即便是混沌也無法變成擁有伊甸血脈的自己。
混沌愣了一下,說道:
我現在沒有辦法變化,你是在拖時間?
“也就是說,你認為一個小時之后,你能變成我?”
我可不會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你現在就會被我殺死!
混沌的本體終于完全顯現。真實的形象十分丑陋。
因為這個怪物……沒有面孔。
六足四翼無面目,這是帝江,而混沌的形態,還真就和莊子提及的帝江幾無差異。
唐閑看著這只巨大的,面門上沒有五官的怪物,禁不住在想,難不成古代,兩個世界真有關聯?
但眼下他也沒辦法細細思考。
饕餮的能力可不止一種,想來混沌也還藏著別的能力。
唐閑淡淡的看著這一切,說道:
“我說過,這一切只是夢,你是一只可愛的劍羽鴨,你的族群沒有了你,是沒辦法存活在這片地區的。”
胡扯!殺了你,我就再去殺了那些不懂尊敬族長的鴨子!
“你看,這一切就是你的執念。你終究是在意這些鴨子的,因為你自己就是一只鴨子,你往冰墻上看看你的倒影,這幅樣子是個生物該有的樣子嗎?臉都沒有。”
混沌大怒,它此刻的邏輯還算清醒,還分辨得出唐閑這是在罵它丑。
但唐閑的表情很正能量:
“不過不礙事,這只是夢境,雖然夢里面你已經從帥氣的劍羽鴨變成了一個丑陋的怪物。”
唐閑知道,自己必須得訴諸武力來加強一下自己的說服效力。
這種人格切換是需要時間的,混沌現在還不是百分百的清醒,可的確會越來越清醒。
如果言語不能亂心,那便用自己最習慣的物理療法。
“不要慌,問題不大,雖然你今天做的夢,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噩夢。但只要你認識到這是夢境,接受現實就不可怕了。”
話音落下后,唐閑終于開始發動進攻。
首先是吞日,盡管混沌似乎沒有五官,但必然有其他的感知方式。
切斷了視覺后,唐很肉直接沖進了黑暗中。
白曼聲原本想要進攻,也因為唐很肉的行為而不得不停住。
“他也太莽了吧?”
“當你發現自己怎么也死不了的時候,你甚至會從珠穆朗瑪峰的峰頂上來一次自由落體,體驗這個世間最極限的蹦極。”
“那我現在是要打還是不要打?”白曼聲有些猶豫。
唐閑沒有任何猶豫,說道:
“你要是能夠弄傷唐很肉,我讓唐飛機以后跟你混。”
白曼聲不說話了,極寒的冰錐瘋狂貫穿黑霧里那個不可見的巨大怪物。
于此同時,傳來了混沌輕蔑的笑聲:
蚍蜉撼樹,這種程度進攻,也想傷到我?
唐閑皺起眉頭。
白曼聲是治療輔助型萬獸,唐很肉也是頂尖的防御型萬獸,總不能連混沌的特點,也是抗打吧?
上次戰斗,他已經確信,坦克之間的戰斗毫無趣味。
綠色的煙霧從唐閑的指尖冒出,從疫源身上獲取的能力是一種能帶來負面狀態的毒素。
但這種毒的具體效果唐閑并不知道,這能力他甚少用。
只是極限手套處于一種半破損的狀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進攻方式。
混沌的能力沒有摸清楚之前,他也不敢冒然出手。
唐很肉的身軀很快從黑霧里彈射出來。就像是被球棒猛力擊打的棒球一樣,砸在了冰墻上,泛起了蛛網一般的裂痕。
白曼聲圍堵住的巨大戰場,也跟著晃動起來。
唐閑皺眉,混沌看起來有著極為恐怖的防御能力和強大的攻擊力。
也就是說在數值上,它是一只實實在在的浩劫級生物。
唐閑沒有沖進去,綠色的毒煙混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識海里傳來了提示,唐閑才發現原來這也算是自己的進攻。
但這些毒似乎對混沌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而感知到了毒霧的混沌,也開始回避這些毒霧。
它的身軀巨大,卻又迅猛無比,很快它沖出了黑暗之中,撞向了唐閑,白曼聲連忙召喚數道巨大的冰錐試圖阻擋混沌,但混沌視若無睹,橫沖直撞而來!
浩劫級生物的進攻即便是對現在的唐閑來說也是毀滅性的。
即便可以短時間徹底自愈,但如果承受的進攻直接超出了生命值上限,他也會被殺死。
蛇勢發動,加上白曼聲的阻礙,讓唐閑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即便如此,巨大的氣流也將他吹的險些站不穩。
唐閑雖然看起來狼狽,卻也一直沒有停止分析,混沌有著極為強橫的面板,但看起來不具備其他能力。
在唐很肉的說法里,混沌能夠依靠變成其他生物,不斷地轉換自己的屬性占比,力量速度防御力生存能力都在不斷變化。
它可以變成雷梟,用最快的速度繞到對手的后背,同時再變成其他攻擊能力強大生物來進攻。
這種變化幾乎沒有任何的間隔。
但現在不一樣,這一小時里,混沌只能用本體作戰。
唐閑可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
“唐很肉!”
唐閑大叫了一聲,唐很肉很快明白了唐閑的意思。
這三天的時間里,唐閑可不光是陪著一只鴨子聊聊它無趣而悲催的鴨生。
他和唐很肉之間,也有了一套強大的戰術。這才是他一直有恃無恐的底牌!
白曼聲也終于在這一刻,明白了唐閑為何對這個孩子如此傷心。
唐很肉的身體忽然變得柔韌,就像一團淤泥。
這一幕白曼聲是見過的,那個時候唐很肉就是這樣的覆蓋在唐閑身上,險些悶死了唐閑。
她原以為是要對混沌使用同樣的招式,還頗為擔心。
但唐很肉卻再一次的,依附在了唐閑的身上。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試圖將唐閑的眼耳口鼻全部封堵住繼而悶死他,而是將唐閑的身軀覆蓋。就像是一層甲胄,完完全全的武裝在了唐閑身上。
白曼聲斷然沒想到這個能力還能這樣用?
肉盾的意義自然在于能夠作為盾,單純的能挨打是沒用的,因為別人可以不打他。
本著這樣的思路,唐閑忽然感謝起那些長耳古猿,它們還真是制造了一件了不得的究極寶甲。
唐閑的全身宛若鍍上了一層黑色的鎧甲,他就像是一個充錢買了皮膚的英雄。站在混沌面前,絲毫不覺得恐慌。
“我真的是你的噩夢,你怎么就不信呢?”
沒有任何的閃躲,也不需要再刻意的挨打積攢抗性。第一次,唐閑如同莽夫一樣的沖向了混沌,也沒有不在意任何來自混沌的反擊。
他就像是刻意不去防御一樣,開始與混沌瘋狂的對毆。
一次又一次,唐閑被重重的擊飛,但混沌的進攻雖然可怕,經過了唐很肉的緩沖后,對唐閑已然沒有了任何致命的威脅。
唐閑也真的很莽,一次又一次,徑直的沖向混沌,渾然不在乎自己會被擊飛。
就這么反復了幾個回合后,混沌忽然有一種錯覺——或者不是錯覺。
他感覺到,這個人類的拳頭,好像越來越疼。
唐閑接下來的行為將人類的本質詮釋的淋漓盡致,戰斗變得異常的枯燥,就是一方面“莫挨老子”然后瘋狂踢開某個黑色的人形怪物。
另一方面則一副“讓我康康”興奮如同受虐狂一樣的瘋狂沖向某個六足四翼獸。
就這么十數個回合后,白曼聲發覺這場戰斗像極了唐閑對戰唐很肉。
被踹飛了一陣子后,漸漸的,挨揍的,變成了揍人的。
終于,唐閑騎到了混沌的背上,舉起了沙包大的拳頭,狠狠的砸了下去!
原本白曼聲想要治療一下唐很肉或者唐閑,但不論混沌在“唐鎧甲”身上留下了怎么樣的傷痕,幾乎是同一時間,這些傷痕就自愈了。
而唐閑原本在混沌身上連傷痕都無法留下,現在卻似乎攻擊能力越來越強。
在這樣無趣的戰斗又持續了一陣子后,混沌終于發出了一聲痛呼。
白曼聲還記得對戰饕餮時,唐飛機和她自己,算得上強強聯手,但即便如此,也讓三人當時極為狼狽才獲得了勝利。
現在不知怎么的……真的像是一場夢境。
一場看起來有懸念,實際上索然無味的戰斗。
圣光不需要照拂,戰斗局勢已然明朗。
不曉得是毒霧開始生效,還是唐閑的進攻每次都打在了混沌沒有面孔的頭上——
混沌整個人身子變得搖搖晃晃。
隨后,翅膀被唐閑給扯了下來。
唐閑的撕裂混沌翅膀時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唐小九手撕羊排時的感覺一樣,帶著一股子張力感。
和先前無法在混沌身上留下傷口時的無力感截然不同。
這一次白曼聲算是看明白了。
唐閑這是有著某種越戰越勇的能力?
混沌倒在了地上。
唐閑依舊騎在混沌的脖子上,說道:“是不是很費解?我都說了,我是你的噩夢。”
他跳了下來,手按在了混沌大概是額頭的位置上,一臉正氣的說道:
“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出夢境的,我們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也不要怕,微笑著面對他,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恐懼,堅持,才是勝利,加油!奧利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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