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不周龜算算自己是否死期將近,這著實把不周龜給難住了。
這要撒謊吧,眼前這個人怕是瞞不過,這要是實話實說吧……逮誰聽著自己會死都不好過。
猶豫再三,感受到唐閑敲龜殼的力度越來越大,不周龜不堪負荷,終于說道:
你……無,法,活,著,離,開。
唐閑皺眉,還真是死劫?
自己現在要是從圣山上跳下去,幾千米的高空現在也沒辦法摔死。
“法官是不是對我做了什么?”
因,果,循,環,領,域。
“領域?”
唐閑一邊讓不周龜繼續解釋,一邊自己琢磨,因為不周龜說話實在是太慢了。
等到唐閑推導完,不周龜都還沒有說完,但也大體印證了唐閑的猜想。
“所以那老家伙的領域里,沒有生物可以離開,即便離開了,也會被拽回來?他還有這能力?”
唐閑神情凝重,后面的幾個輕松的話題一時也開不了口。不過沒多久,他就停下了敲擊龜殼,不周龜的龜殼已經有些凹陷。
唐閑說道:
“聽說你從來沒有算不準過?”
沒,錯。
“那看來我真的要死了。真麻煩。什么時間?”
算……算,不,出。
“要你何用?既然人生苦短了,我就及時行樂吧,今晚就吃了你。”
七……七天后!
不周龜再一次被嚇得說話利索了。
唐閑點點頭,內心已經猜到了什么。
“今天我對你說的話,你也會對其他人說對吧?”
不,敢。
“不敢最好,這些天我會來看你,如果法官提前走出祭壇,或者派人邀請我前往祭壇,我就殺了你。”
不周龜流下幾顆濁淚。唐閑繼續說道:
“現在,我快要死了,我們來聊一點歡樂輕松的話題。不對,這個問題也不怎么歡樂。我問你,白曼聲和卿九玉,知道嗎?你給她們兩個算過,說是要搶男人。”
有,些,印,象。
“挺好的,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不周龜很為難,十數年前,它的確算過,畢竟是浩劫級生物的卿九玉,法官會要求不周龜所有浩劫級生物卜一卦。
因為不周龜可以看到的內容也并不可控。
很多生物的未來,能夠看到的也只是片段,有些是死亡,有些則是生活中的某一幀。
而卿九玉和白曼聲兩個人則是出現在了同一幀。
但那個男人是誰,它無法算出來。
算,不,出。
“你這是光負責挖坑不負責填坑?你上輩子混某點的吧?”
不周龜聽不懂,但還是補充了一句:
那,個,人,和,你,很,像。
“這就麻煩了。”
唐閑眼里可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一來死劫將至,二來,白曼聲和卿九玉搶的那個男人不會真是自己吧?
搖了搖頭,唐閑說道:
“還有一件事,是不是這個世界出現過的東西你都能算?”
大,多,是。
“告訴我伊甸廢墟在哪里。”
不周龜不明白,既然眼前這個人已經知道自己只能活七天了,為何還要去關心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
唐閑說道:
“怎么?不說?”
不周龜最終還是緩緩的說出了關于伊甸廢墟的一些情況。
只是同樣顯得有些廢話,因為伊甸廢墟,也是一座行走的秘境。
它沒有固定位置。
這倒是解決了唐閑內心的困惑,如果人類當年都能找到伊甸廢墟,那為何法官這些存在找不到。
所以也許不是人類找到了伊甸廢墟,而是伊甸廢墟找到了人類。
“目前看來,諸神黃昏之后,六大獸神隕落,獨法官存活,而人類在金字塔里,扮演是兩個角色,一方面是可供秩序者觀察和學習的小白鼠,另一方面,則是成為機械族的原材料。”
唐閑內心默默想著,法官,或者圣山禁地之后的人類們,說不定是在構建著某個極為龐大的計劃。
這一切推論也成立,如果真是如此,未來未免太絕望了些。
而如今還隱藏著的線索,一個真正把整個拼圖拼完整的一塊兒,便是伊甸。
自己的伊甸之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母當年做了什么?
“我問你,你知道這個世界來過兩個人類嗎?”
不周龜緩緩搖頭。
唐閑見不周龜坦誠度一直很高,也就沒有多問,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是不是很喜歡咬文嚼字?”
不,明,白。
“比如一句話,因為你的描述問題,而導致聽到你話的人,產生了不一樣的想法?”
不周龜還是不懂,只是有些懵的看著唐閑。
“比如搶男人,比如我無法活著離開。”
唐閑站起了身。
見不周龜還是不懂,他也不解釋什么。拍了拍烏龜的頭,說道:
“其實我可以證明這個世界是沒有既定的未來的。”
怎,么,證,明?
“很簡單啊,你預言一下我會不會吃掉你。”
不周龜哪里還敢說話。
“你現在就是一只薛定諤的龜。”
“根據量子力學理論,無論是多少概率存活或者死亡,相對于觀測者來說,在未觀測之前,都存在不確定性,即其存在疊加態。但將參考系建立在實驗對象貓——或者龜身上,其結果已經確定,是客觀存在的,并非以外界觀測者是否觀測而決定其真實的結果。”
不周龜哪里聽得懂這些?
這畢竟是曾經搞得物理學家們心神不寧的理論,愛因斯坦曾經想要推翻薛定諤的說法,但到死未能證明。
唐閑笑了笑,忽然想到了破局之道,說道:
“我該走了。好好思考一下,你的未來是死還是不死?當你的未來由我即興決定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去他媽的鳥命,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命。”
原本唐閑還想算個愛情什么的,但現在已然沒了心情。
離開了大瀑布之后,他散步在圣山的林道里,顯得很愜意,內心卻在思考著極為復雜的問題。
“老爹老媽,你們到底是做了怎么樣的交易?和我現在知道的一切是否有關系?你們要對付的敵人,是萬獸還是秩序者?”
“時間是七天,這剩下的七天,我必須將能夠閱讀的所有材料全部閱讀完,同時——還得說服一個家伙反水幫我。”
唐閑的目光落在了遠處一刻巨大的類似梧桐的樹上。
如同藍色火焰流動的玄鳥羽毛,在那顆特殊的梧桐樹上竟然沒有引起任何灼燒。
唐閑覺得有趣,見到鳳棲梧桐乃是吉兆,只是不知道冥鳳算不算鳳?
“既然我無法活著離開,那便死著離開好了。”
圣地堡壘,第六層。
盡管已經開辟到了第九層,但圣地堡壘完整的辦公設備還在第六層,平日里黎萬業處理一些事務,也都是在第六層。
如今黎家擁有著難以想象的礦藏和各種經濟資源,黎萬業在金字塔里,已經將黎家推到了巔峰。
可他的神情并不輕松,因為局勢無法看明。
對于很多人來說,看到審判騎士速度大幅度增加,必然會認為金字塔的統治會越來越穩定。
但對于唐閑和黎萬業來說,他們看到的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變革。
因為看得更遠,所以才能活得更久。
黎萬業此刻就在書房里,默默的計算著后面可能發生的種種事宜。
他有一種感覺,一個時代即將落幕,在這場落幕里,無數舊神將沉寂,無數新神卻也未必能活下來。
諸神黃昏之后,人類才能夠重新回到頂端。
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黎萬業的表情始終帶著幾分猶豫。
這些天皆是如此,盡管和康斯坦丁達成了協議,要讓人們“重新定義”審判騎士,但黎萬業做事求穩,在沒有確切的退路前,他不敢這么做。
電話聲忽然響起。
是黎小年打來的,黎小年很孝順。如今黎萬業坐鎮圣地堡壘,黎家兩兄弟負責三十九堡壘,盡管不得見,但黎小年每天都會打電話問個平安。
黎萬業也一直很欣慰,接了電話便和黎小年隨便嘮了幾句。
聊著聊著也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黎小虞。
黎小年平日里提及過很多次姐姐的事情,但黎萬業向來少于回答,也表現的不怎么關心。
所以忽然提到自己姐姐,黎小年一下有些慌,難不成唐閑那邊出事了?
“爸,您是不是聽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有聽到,只是你和你姐姐一直都有聯系吧?”
“沒有的……我也只是知道姐姐還安好,但她到底過的怎么樣,也不清楚。”
“你從哪里知道的?唐閑嗎?”
黎小年的呼吸一下子就亂了:
“怎……怎么可能,爸,不是唐閑的。”
“怎么,你都認了這個未來姐夫了,到了我這里,卻反而不敢說話?”
黎萬業的語氣聽不出悲喜,本就顯得嚴肅的他,讓黎小年頗為緊張。
“不……不是的,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跟您說。您也別問了,我是不可能……”
“你是不可能出賣你姐姐的對不對?當初放她離開的時候,你就做好了一切覺悟是不是?”
“是。”
怯懦的黎小年在回答這個字的時候,語氣卻是頗為堅定。
黎萬業笑了笑,沒有任何聲音,電話那頭的黎小年也不知,還以為父親大人說不定正在發怒。
調整了一下情緒,黎萬業說道:
“我一生犯下了兩個錯誤。”
黎小年不解。
“第一個錯誤,便是沒有好好對你們的母親。第二個錯誤,便是沒有給小虞足夠的關心,以及認可。”
黎萬業的語氣沒有感慨,即便是說著這些家里人之間掏心窩的話,他也頗具威嚴。
黎小年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怎么接,這些話父親平日里很少說。
“她比你們兩個都有才華,但我沒有重用。”
黎萬業微微搖頭,繼續說道:
“你跟唐閑聯絡的事情,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那個叫唐吉坷德的英國海歸,就是他吧?”
黎小年大驚,正想解釋,但黎萬業沒有給機會,說道:
“你知道嗎,得知唐閑是伊甸魔童,能夠毀滅世界的時候,我就在想,世界毀滅了,是我們的世界,還是金字塔的世界?”
“您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今日我跟你說的,你不準跟任何人提起,而你和唐閑那方勢力的人,不妨來往密切些,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直如此。”
這個一直如此,讓黎小年確信,父親的確是知道很多狀況的。
但他為何不抓捕唐閑?
黎萬業也不解釋這些。而是繼續說道:
“黎家很快又會陷入一場巨大的風波,兩個世界里,我本來可以一直搖擺不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留給我做選擇的時間不多了。”
“您今日的說的,到底都是指什么……”
“但你要相信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管造了多大的罪孽,至始至終都是為了黎家。”
黎小年摸不著頭腦,只是暗中記下這些話。
不過雖然不明含義,卻也知道,父親一反常態,必然是這個世界很快會發生某些事情。黎家很快會陷入一場巨大的風波?
黎小年琢磨不明白,黎萬業也并不細說。
掛斷電話后,黎萬業看著一張合影照片,目光深邃。
那張照片原本不在他的書房里,只是那次見了康斯坦丁之后,他才拿出來。
那是一張合影。
黎小虞十八歲,成人禮時的合影。
黎小年那個時候還畫著女孩子的妝,黎錚那會兒和齊尋還經常鬼混在一起。
整個照片里只有黎小虞沒有笑。
黎小虞顯得很嚴肅,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黎萬業記得,生日那天,黎小虞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六年了,我要去找他了。”
那個時候,黎萬業沒有在意,現在想來,一切的開端可不就是這句話?
他還記得七年前黎小虞讓自己造勢,買下學校老師,讓他們污蔑唐閑這件事,如今想來,這誤打誤撞的保護性屏蔽,也算是如今世界局勢的根源。
“他們兩個,還真是天生一對。”黎萬業沉默許久后,笑著說道。
同時,手指上的領主戒指,發出了深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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