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閑無從證實,即便是現在看到的一切,或許也只是某個人刻意安排好的。
但這種可能性,他自己也知道是十分低的。
這里最有可能的,便是伊甸圣地的另一處,這里藏著的,是伊甸之主真正的秘密。
他開始翻越另外一本書。
同時唐閑也打定主意,無論時間多么緊湊,至少要將這一層不多的筆記看完。
“要安排命運,是需要經過復雜的計算,但破壞神的力量過于強大,如果它愿意以和其他獸神聯手,那將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事實上能夠出現它這樣的生物,本就是一個奇跡,我很愿意觀察它,可是出于穩妥的考慮,我更愿意安排它一個孤高的結局。”
“距離安排機械族毀滅這個世界,還有四百四十年。”
“說到機械生命,一個依靠算法來嘗試描繪靈魂的特殊存在,此前并不曾出現過,盡管人類的世界里很早就有人工智能,但其模仿學弟的手段依舊是固定的。到了我這里,確實有了很大的突破。”
“但它表現的并沒有超乎我的預估,甚至有些失敗,至少它的成長周期,始終無法更進一步。”
“它在耐心的潛伏著,慢慢的學習這個世界的知識,慢慢的等待我改進它,它以為我不知道,但這件事很有趣,我的確可以假裝不知道。只是后面的劇本,必須要稍加改動。
至少現在看來,我必須想辦法將幾個獸神分割開。要讓破壞神越發的孤傲起來。”
“邀請破壞神去人間,或許會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筆記是類似日記和隨筆的形式。
唐閑已然不敢多想些什么,只得繼續看著筆記里的內容。
筆記的下一段,與破壞神無關,看起來只是隨筆記錄的一些內容,但這一段論述,讓唐閑整個人怔住
“萬獸的世界,過于鬧騰,我將其比作我意識里象征著混沌,也就是惡的部分。它們需要得到抑制,而人類的世界井然有序,盡管正在走向滅亡,但若加速這種滅亡,將一部分人類圈養起來,或許會更利于我管控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段似曾相似的話,唐閑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明明沒有感覺,這一次卻是頭皮發麻。
這不就是秩序者說過的那段話?
在神國里,秩序者曾經說過一段一聽就是胡扯的話——
——我即世界。你們稱之為礦區的地方便是我的獸性所在,乃是我性格里惡的部分。或者說是我身體里一處頑疾。它將逐漸占用我越來越多的意識和身軀,而我必須抵御它們,這是一種病癥,我的意識正在逐漸的被入侵,大半部分的身體也已經癱瘓。
這段之后的話包括之后的話唐閑當時都認定是秩序者在胡扯,可如果秩序者當時說的是真的呢?
秩序者是被某個存在創造出來的,也許灌輸在其底層代碼里的核心思想,便是其設計者的想法。
世界自然不是某個活物。
我即世界,但凡能夠講出這種話的人,都對這個世界有著強大的占有欲。
創造與設計秩序者的,自然是伊甸之主。
曾經的伊甸之主,在銀河,法官,玄鳥,海神,乃至父親唐問,等等唐閑所接觸所探尋過的存在里,形象其實很統一。
是一個有著強大力量,但又有些狂妄的造物主。
對人類似乎很友好,對這個世界保持著一種探尋的態度。
它創造了機械族,也就是秩序者的前身,曾經險些毀滅世界的存在。
最終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伊甸之主率領族人,聯合幾位獸神,一起抵御機械族。
在那之后幾位獸神紛紛隕落。
可伊甸之主和法官還活著。
一個是仰仗著強大的生命力,一個是因為秩序者有意留手。
讓人遺憾的是,伊甸之主最終還是隕落了,法官前往伊甸圣地,將一切摧毀。法官也因此幾百年不敢走出圣山祭壇。
伊甸圣地變成了伊甸廢墟。
人類的先輩,最早的秩序之子卻在廢墟里見到了幼嬰化的伊甸之主,最終知曉了伊甸之心。
之后的數百年,便開始了漫長而隱秘的反抗。
伊甸之主也在伊甸廢墟里等待著,直到父母代領自己前往伊甸廢墟,完成了伊甸之心的移植。
至此,伊甸之主的戲份算是全部消失。
如果不是母親那句最后進入伊甸廢墟,唐閑甚至可以將這伊甸之主從自己的經歷中抹除。
它存在的價值,似乎就是在自己記憶空白的那段期間里,為自己提供了改變自己人生,乃至改變整個世界命運的一個金手指。
正是靠著伊甸之心,如今自己已然站在了獸神之下的最頂端。
唐閑的手有些抖。
他忽然覺得這一切就像一盤棋。
自己看似無法預料,窮盡算計的一生,仿佛都在別人的算計當中。
不僅僅是自己,整個世界,乃至那個最為強大的反派秩序者,都在這盤棋局中。
內容似乎又回歸到了破壞神身上。
“如何讓破壞神和人類友好的相處呢?昔日我最大的頑疾,海神已經治愈了,但我不得不承認,破壞神也是一塊我身上的壞死的器官,我必須將其割除。不然它會傳達出一個極為可怕的觀點。”
“有辦法了,也許人類便是我的福音。”
“距離機械生物毀滅世界,約莫還有三百九十年。這三百九十年里,值得一提的是,我所創造的機械生命,已經開始有了自我保護意識。它已經開始暗示我,將更多的信息存放在它這里,這是否代表著,它已經開始有了求知欲?”
“就在幾天前,終于在我的慫恿下,破壞神有了新的奮斗目標,它與冥凰展開了一場對決,這場對決十分有趣。因為冥凰是一個很有趣的存在,它讓我意識到了靈魂這種東西的確切存在可能,如果說我是代筆著生命的神,那么它便是死亡的神。”
“我不得不承認,即便是我,在靈薄獄里,也無法與冥凰一戰。破壞神的能力果然很強大,如此可怕的限制之下,它卻依舊沒有戰敗。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與破壞神一戰,是否得先掌握它的生命特質?”
“它太強了,幾個獸神聯手的話,已經是我無法掌控的情況,這種情況自然不能出現,我已經隔絕掉了海神,那么下一步,是該讓破壞神去人間了。”
“它已經身受重創,在靈薄獄內和冥凰打了個兩敗俱傷。”
“我安排我的族人們去搜尋它,這個孤高的勇士有了越來越多信徒,兇名在外,似乎沒有萬獸愿意去狩獵它。好在我的族人們,能夠變換成任意的形態。”
“就像是舉世皆敵的,破壞神第一次有些疑惑,它開始質疑自己是否真的為世所容。而我救了它一次,并將其送去了人間。”
“這真是完美的安排,在人類的世界,一片郊野里,重傷的破壞神遇到了一個瞎子。那個瞎子是一個人類幼童,他們竟然成了朋友!”
“果然,宇宙創造生命的法則是公平的,破壞神雖然有著無法抑制的強大,甚至有一天,它或許會研究出克制我生命法則的領域,但它具備很多普通生物的弱點——
它討厭孤獨。”
“這實在是最為美妙的相遇,我很是時候的出現,解決了他們之間的語言隔離。誰又能想到,縱橫天下睥睨眾生的破壞神,唯一的朋友是一個人類盲人?”
“我原本可以治愈這個盲人幼童,但破壞神拒絕了。它害怕自己的樣子,會被這個幼童厭惡。多么孤獨的獸神啊。”
“善良的人類,果然是可以治愈我的,但這還不夠,六大獸神都是必須切除的頑疾,接下來,只要安排好這個幼童的死亡,讓他在萬獸的世界里隕落便好。”
“在接下來的兩年里,冥凰和破壞神那一戰之后,仿佛都沉寂了下來。真實的原因卻是與所有人想的截然不同。這段時間里,破壞神居然開始學習人類的文字和習慣。它看起來,似乎更喜歡這個世界。”
“但它的命運,不在這個世界。我開始漸漸讓它明白,它不被人類世界所容,對于人類而言,它的存在要么是至高無上的神,要么是毀天滅地的魔。”
“無論神與魔,它都無法用它渴望的方式生存在這個世界。我必須要讓它與這個孩童一起回到萬獸界。”
唐閑沒有繼續往下看,他的視線停在了這一頁。
原來是這樣的。
破壞神會書寫人類的文字,原來是因為曾經去過人間,甚至它一生里真正的朋友,就是一個人類。
后面的內容,即便不看唐閑也已經猜到了。
伊甸之主,就是那只無形的大手,它在幕后一點一點的推波助瀾,暗中決定著幾個獸神的性格,命運。
那個人類的孩童終于死在了萬獸手里。
寂寥的破壞神,并沒有狂性大發,它只是前所未有的孤獨,從那之后,破壞神越發孤僻獨行。
它沒有信徒,不像冥凰死后還聚焦著一大堆的靈魂。
不像法官掌握著萬獸法庭,也不像海神一樣有著九十余座海島和無數海洋生物。
它就是它,人間走了一遭,孤零零的。
截至此處,唐閑已經隱隱猜到了伊甸之主的真正目的。
以前的那個伊甸之主形象,也徹底的崩碎。
這是一個很早就開始算計這個世界的究極生命。
但即便強如伊甸之主,也無法戰勝獸神們。
它開始用自己的手段,將幾個獸神分化,孤立,并且創造了強過它自己的機械生物。
它既想要控制這個世界,又想要獲得萬獸的敬仰。
于是它一手創造了最大的反派,同時又一手組建了保護這個世界的勢力。
為了確保獸神們在那場戰斗中能夠與機械族同歸于盡,它也計算到了幾個特殊的存在。
比如海神和破壞神,它們實在是太強大了,絕對不能讓這兩個強大生物與其他獸神聯手。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唐閑翻開了另一本筆記。
這里是關于法官和銀河的。
“一切準備就快就緒,銀河的個性,是幾個獸神里最討喜的。按照人類的語言來說,它是一個絕代風華的謙謙君子。沒有獸神討厭它,即便是有,明面上和銀河也客客氣氣。因此銀河這枚棋子的用處,便是獲取信任。”
“我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個犯下了大錯,但最終帶領獸神們力挽狂瀾的救世主,我自身的形象會有較大的起伏,如此一來,銀河就顯得至關重要。”
“它喜歡上了人類世界的一個女子。愛情這種東西,對繁衍能力十分低的獸神們來說,其實是不該有的東西。但正如我所言,宇宙創造生命是客觀的,銀河太過完美,所以它的弱點一旦暴露出來,也必然很致命。”
“它會愛屋及烏,慢慢開始喜歡這個世界。它也會逐漸被人性所感召。我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塊頑疾,我很難舍下心來割除掉銀河。那么便讓它活著吧,它不需要真正的死去,它是這個世界最為正面的角色。”
“待到獸神們隕落之后,我會暗示它去人類的世界,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守護這個人間。它一定會欣然接受這個命運,它不會死,但會生不如死。”
唐閑的眼里有幾分輕微的悲傷。
伊甸之主將銀河看的太通透了。到死的時候,銀河都還很遺憾自己不能繼續保護人間。
可銀河不知道,白霜也不知道。它的一切舉動,其實都是精心安排下的結果。
它本可以痛快的死去,但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拉回臨死的邊緣,承受著無盡的痛苦,為的便是希望等到人間的守護者到來。
唐閑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獸神,人類,秩序者,其實都被一個人騙了。但秩序者也許是知道這件事的。
唐閑忽然很好奇,伊甸之主被法官所滅,那么法官到底扮演著什么樣的形象?人類在伊甸之主的算計里,又是怎么樣的角色?
自己這樣的存在,會否出現在這些筆記里?
它還活著嗎?
唐閑跳過了關于銀河的一些記載,直接翻閱著有關法官的記載。
“那么是時候創造一個反派了。因果之神,這個對人類最為不屑,對權力有著極大渴求的角色,最適合做那個最后的叛徒。有它在,我的發明便不會真正的毀滅,獸神們的怒火,也有了宣泄之處——”
“如此一來,我便可以徹底的消失在歷史里,等待著最后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