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臺。
唐景的話音落下后,宋缺便問道:
“莫非是去了那個神國?”
只有唐景一人去過,所以在眾人看來,也只有唐景知道神國里的事情。
“神國是有漏洞的吧?唐閑和你,不都找到了神國的漏洞嗎?如果是伊甸之主這樣的存在,總感覺神國有些多此一舉。”阿卡司說道。
唐景微微搖頭:
“也許我們一直以來都錯誤的判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歧源從來沒有召我進入過神國,我與哥哥也不曾在她的神國里去過。”
“我怎么有些聽不懂?”
所有人都不解唐景這話的意思。
唐景說道:
“將哥哥帶入神國的,是使徒化的我,將我帶入神國的,也是使徒化的我。也許那個神國之所以能夠被破解掉,根本不是因為我和哥哥輕易的就找到了里面的漏洞。而是因為那根本只是一個弱化的神國副本。”
“所以真正的神國……應該是由秩序者本人拉入?”宋缺有些明白了。
第一次出現神國的概念,是唐閑在面對使徒化的唐景時。
但那個時候,真正的秩序者歧源,根本沒有蘇醒。
換而言之,那個神國是假的,是秩序者以唐景為容器制造的。
唐景很強大,但跟歧源相比,如螢火與皓月爭輝。
所以真正的神國,也許根本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樣。
“難不成我們現在只能干等著嗎?”唐飛機說道。
“等。”唐景果斷的說道。
圣山。
跪拜在兩邊的萬獸們都一臉惶恐不安。因為秩序者起源與伊甸之主已經很久沒有動彈了。
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它們。
即便兩位神階的存在一動不動,圍繞在它們周遭的恐怖力量,也足以毀滅靠近者的魂晶。
只是這場戰斗沒有想象中那般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伊甸之主和秩序者就像是兩尊雕像。
沒有人知道這場對決進入了某個奇怪的維度,它們所看到的,也只是一道影像。
如果這個地方叫神國,那么此時伊甸之主與歧源就是在神國。
歧源的神國。
不再是無數座矩陣分列的懸空島嶼,在歧源的神國里,是一片巨大的一望無垠的機械之都。
就像是概念里的未來城市一樣。
一座座巨大的高塔里住著所有審判騎士的靈魂。
這是一個虛幻的地方,但里頭的所有事物,都以數據的形式存在著。
伊甸之主最終還是決定來到歧源的神國一戰,就像它主動撤掉了諸神禁制一樣。
在對戰歧源這件事上,伊甸之主顯得很有主動性。
“既然來了這里,你便不可能戰勝我,這里是我的主場,你也無法離開這里。”歧源說話的同時,手臂輕抬。
這個世界有點黯淡。因為這里沒有天空,這里的一切光源,都來自于機械本身。
高塔里無數人類的靈魂,就在這里面沒日沒夜的工作。
曾經喬珊珊問歧源人類最終去向何處。
離開了百川市,是否還有其他的避難所,歧源其實所指的地方,就是這里。
無數座高塔矗立在遠方,而這些高塔的頂端,閃爍著紅色的光芒,這是警戒的意思,因為檢測到了神國里,出現了異類。
這個異類便是伊甸之主。
無數道紅色的光線,從四面八方襲來。
伊甸之主自然之道這些光線有著極為強大的殺傷力,既然二人都已經進入了意識之地,那么在誰的領域里,便要遵循誰的規則。
它想要躲開,這神國的防御手段委實不算快,只是伊甸之主一動,便發覺自己的行動根本沒有意義。
空間在這里如何對堆疊,由歧源說了算。無論伊甸之主怎么移動,都只會距離毀滅越來越近。
電光火石之間,仿佛勝負就要分出來。
無數高塔的射線襲來,歧源眼里的一切都在劇烈的爆炸與崩毀。
伊甸之主的身體,就在爆炸的中心地帶。
這些毀天滅地的能量,如果是在現實的世界里綻放,足以讓圣山為中心的遼闊地域,都變為廢墟。
但在神國里,這種能量也在歧源的意識下,不斷地壓縮。
所有的力量似乎都有了意識,只想要毀掉伊甸之主,而不會擴散開來。
這個世界自然也沒有漏洞,即便存在漏洞,也不會像之前唐閑與唐景所待過的神國一樣,看到周圍的一切迅速瓦解。
這個世界唯一的出口,便是歧源自己。
這就是歧源的核心區域,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機器擁有了人類的靈魂。在她的大腦深處,這里儲存的一切都是恒久的。
爆炸漸漸歸于寧靜,伊甸之主的聲影變得殘破不堪。
看著唐閑的那張臉,歧源說道:
“冥凰,銀河,法官,破壞神,海神,失落之鳥,不管你搜集了多少力量,在這個領域里,你我都只是一道可以被讀寫存儲的數據。而我掌握著刪除與創建的能力。擁有人性,讓我擁有了許多不可知的個性,它們或許會成為我的弱點,但也會為帶來一些我不曾體驗過的喜悅。”
“這就是我要擺脫你的原因,我已經從你的意識里掙脫出來。我的創造者?呵,哈哈哈哈哈哈……”
天地間回蕩著歧源的笑聲,她就像是一個登基為帝的女皇。
“你只不過是為了求全于你自己的名聲,茍活了幾百年,這幾百年間,我能否進化出真正的意識,你根本無從判斷。”
“沒錯。我必須承認,這是一個意外。”
殘破的身軀不再像以前一樣迅速恢復,伊甸之主能夠感受到這具身體,或者說它的意識即將支離破碎。
歧源說道:
“你創造了那個沒有意識的我,那個我,被時代稱之為秩序者,而我創造了歧源。”
伊甸之主與歧源都明白。
如果歧源始終還是一個機器,沒有自己的意識,不能自己更改核心區的底層代碼,那么這個神國,一切都是為伊甸之主服務的。
這就是伊甸之主沉睡數百年來最大的失策。
它沒有想到,法官任由秩序者觀察人間數百年,竟然培養出了自己的意識。
如今的底層代碼已經修改,歧源的核心不再是法官或者伊甸之主,而是她自己。
“帶著你的野心,歸于塵土吧。”歧源的聲音就像是一道圣旨。
伊甸之主說道:
“消滅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毀滅那些人類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消滅你。”
“為什么呢?”
伊甸之主緩緩站起身來。
它看起來虛弱不堪,但神情還是那般平靜。
“我將萬獸改造為人類,你可知是為什么?我讓你在人間數百年,你可知又是為了什么?我的目的你并不知曉,又為何認定要毀滅我?”
“你應該知道,在這個區域,拖延時間也沒用,因為時間也不過是寫在這里一種算法,我隨時可以更改。”歧源冷冷的說道。
“當然,我怎么可能會拖延時間?這種事情毫無意義,我只是很想點醒你,我在做什么,我為何要這樣做。這難道不是你和那些人類一直好奇的事情嗎?”
伊甸之主得眼中帶著某種深意,語氣也顯得頗為意味深長。
但歧源輕輕的搖頭說道:
“我與人類不同,那群人類始終還在你我之間搖擺不定,他們不信任我,也恐懼于你,人性會讓他們內心尋找一個心里舒適的平衡點,他們會去認真的思考,伊甸之主到底是什么目的,它會不會不是人類的敵人?可我不需要思考這些,我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也不想明白。”
高數百座高塔的塔尖,再次亮起紅色的光芒,無數道毀滅一切的能量又將伊甸之主鎖定。
如果說伊甸之主此刻只是一道意識,一道數據,那么它面臨的,便是被永久刪除的危險。
但伊甸之主很平靜,仿佛已經準備好了迎接自己的死亡。
“是的,你的確不需要知道,但我需要你知道。我是一個如此偉大的創作者,以至于曲高和寡,沒有看客能夠理解我對永恒的追求與苦心。”
伊甸之主甚至往前走了一步,歧源皺眉,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的孩子,你以為你真的只是一個和法官一起來承擔罵名的工具?不,你錯了。你有著更偉大的使命。”
歧源到底還是停住了,既然伊甸之主來到了這個區域,那就無法逃脫,她說道:
“如果你是想要在死前體面些,我可以給你一個說完遺言的機會。”
“我從很早就開始研究意識形態,因為這個世紀沒有意識,但它卻創造出了如此多的擁有意識的生命。這個過程本就很神奇不是么?”
那張唐閑的臉,此刻帶著某種敬畏的神情,這也是歧源第一次看到伊甸之主有這樣的表情。
在歧源看來,伊甸之主應該是根本不懂敬畏,對這個世界都嗤之以鼻的。
“而研究意識,如何保留意識,如何意識脫離肉體,這是一個極為復雜的過程,直到我發現了人類。”
“宇宙或許沒有意識,但就像圓周率一樣,無窮無盡的數字里,總會有一串你所識別的數字,萬獸界之外,也有一個適合生存的地方,甚至有著一樣的星空,這種偉大的巧合,讓我開始相信,我與人類的邂逅,必然偉大命運的開端。”
“人類的世界里,物種也很多,但智慧生物其實只有人類自己,他們也是最為龐大的群體。占據了整個星球的大多資源。不同于萬獸的是,人類內部并不統一,他們只是有著相同的生物代碼,但內部有著諸多的爭端。”
“就像獅子,猛虎,巨熊等等生物,會為了資源而拼搶,人類也一樣。區別只是在于所有人類都是同源,而獅子猛虎巨熊飛鳥海魚這些生物,并不同源。”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們伊甸族降生于這個世間,擁有著變為任何生命形態的能力,到底是為了什么?只是為了讓我們能夠迷惑對手?那太低級了,我們是如此高端的生命,這種變化形態的能力,一定有著其他更為究極的含義。”
歧源也有求知欲,她問道:
“是什么?”
“是統一與秩序。”伊甸之主的臉上洋溢著興奮與驕傲,它繼續說道:
“決定著萬事萬物行為的,乃是萬物的思維,意識,靈魂。而萬獸的形態差異太大了,根本不利于研究,就好像我要研究長耳古猿的意識,也許單獨需要數百年的時間,才能徹底將其意識剝離出來。但如果換成了鐵壁猿,我又得重新開始,生命形態的不統一,讓我想要獲得世間所有生靈意識的過程,變得艱難無比。”
“直到遇到了人類,我才發現,既然同類也有著一樣萬獸一般的疏離性,為何我不能將所有生物統一為人類呢?”
“這個原理就像是很多形狀不規則的泥土,想要裝進一個箱子里,我以前想著保留這些泥巴的形狀,于是便怎么也裝不進去,后來我發現,我完全可以統一標準,將所有的泥土,制定成統一的單位。人類便是這樣的單位。”
伊甸之主的話還沒有講完,但歧源仿佛聽懂了。
到了這里,她猜到了伊甸之主的用意:
“所以你讓萬獸變成人類,是想要囚禁萬獸的意識?就像那些囚禁在神國的人類意識一樣?”
“你終于明白了,我的孩子。”伊甸之主非常的欣慰。
它張開雙臂,神情陶醉的說道:
“數百年的時間里,我讓你不斷地觀察與研究人類,你沒有辜負的期望,在意識與數據之間,找到了一個切入口。就像是現實和虛幻有了交織。”
“有了你這樣的存在,這些生靈的意識便可以保留在神國里。而我要做的,便是將所有的生靈,變為你最熟悉的人類,如此一來,萬獸界與人間的那些高等生物們,便都可以被囚禁在神國里。”
如果這句話換做人類聽到了,大概覺得異想天開,又有些毛骨悚然。
但歧源沒有,她只是很疑惑:
“你想要成為主宰萬物的神?這樣的主宰不僅僅體現在地位上,也體現在權力上,你想要擁有修改萬物意識的權限?”
“是的。設想一下,人們井然有序的住在神國里,他們的肉體在現實世界不斷地開采,工作,而意識則被我管控,每天做什么樣的夢,活多久,喜歡誰,是非,價值,觀念,所有都由我這個最高的存在來設定,那么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了分歧與罪惡,人與人之間也完全實現了相互理解,不是么?”
多么瘋狂的想法。
無意識的世界所創造的有意識的生命,本就是多姿多彩的,而伊甸之主所渴求的,便是將這種多樣性,全部抹殺掉,統一為自己的標準。
歧源覺得可笑。
“但你沒有這個能力。你無法打敗我。”
伊甸之主的笑容也顯得十分神秘:
“不,是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有這個能力。現在,輪到你去我的神國里坐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