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錄,唐閑看完后覺得有些悲哀。
這個世界是有很多瘋子的。
其實這個名為荊簡的人,確實是帶著些陰謀論和被迫害妄想的。
如果當時換做自己,或許會有所懷疑,但最終還是會進入金字塔吧?
因為只有進入了金字塔,才能真正的找到里面不對勁的地方。
荊簡對金字塔的很多東西,都只是猜測。
但他就是這個世界最幸運也最不幸的人。上帝賦予了他先知一般的精準。
在日記的第九頁,也就是他寫下這段話后第九天,荊簡死去了。
他選擇死在了郊外,讓動物們吃掉他的尸體。
但他也祝愿著,將來會有人類能夠接受神的恩賜。
這些草食動物不肯離開,這些肉食動物不愿進來。
樹木變作城墻,一切都代表著,也許這個世界意識到了人類文明即將滅絕,想要留住最后的文明。
就像一款生存游戲里最開始的階段,什么也沒有,只有居住的土地,和生存所需的食物。
大自然甚至都將這些食物給圈養好了。
它第一次對人類妥協,也許是希望這個被它哺育了數萬年的文明能夠趕跑這些入侵者。
但很可惜,亦如荊簡含恨死去時的悲哀:
金字塔的出現,幾乎不費任何力氣的,就讓人類背離了這個世界。
但這個世界不曾抱怨過。
它默默的等待了數百年。
終于等到了人類回歸。
冬染黎小虞等人類都沉默著。
這個時候,唐索野比著手勢,將商場里的見聞說了出來。
唐索野的手勢,只有阿卡司和唐閑能夠看懂。
阿卡司和唐閑皆是一驚。
其他人看的云里霧里的,唐閑用詢問的目光,指了指一旁的音樂盒。
唐索野點點頭。
唐閑說道:“看來這一次探索,咱們都有發現。”
“不過這個密碼也有可能是錯的,說不定會有危險,阿卡司,你和唐索野一起去執行這個任務。”
阿卡司點點頭。
黎小虞說道:
“怎么了嗎?”
唐閑拿起音樂盒,端詳了一陣,注意著上面的提示。
然后開始扭轉音樂盒。幾秒鐘后,叮叮叮的莫斯密碼響起。
黎小虞一下就懂了,驚道:
“這就是進入地下堡壘的鑰匙?”
“有可能是,很大可能是。不過也有風險,阿卡司和唐索野去探索就行了,這次探索主要目的在于排查危險。”
“放心,我知道的。”阿卡司說道。
“那你呢?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黎小虞好奇的說道。
“接下來的事情,我負責外交,你負責內政。”唐閑笑道。
“外交?”黎小虞疑惑道。
唐閑點點頭,認真的說道:
“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人,我們就像是財寶。財寶如今進了匪類的袋子里,侵犯他的匪盜們便離開了。
但要重建一個文明……可是需要很多人的。在座的各位就算沒日沒夜的交配,也生不出一城市的繁華來。
我得把袋子里的錢搶回來,同時也得想辦法,準備好防御這些匪類的手段。”
“呸!什么沒日沒夜的交配!”喬珊珊啐道。
“只是舉個例子,你們幾個是耕不壞的地,我和阿卡司可是兩頭會累壞的牛,就算真需要保留人類文明的火種,你也得排隊啊。”
“你!”
雖然說醫生私底下講的葷段子一個比一個肉,但唐閑講出來總是能讓喬珊珊感覺火冒三丈。
黎小虞瞪了一眼唐閑,唐閑便沒有繼續調侃了。
卿九玉皺起眉頭,這些天她也了解了一些事情。
盡管依舊沒把這些人類當做朋友,但還是從她們的言談里,知曉了這個世界的歷史。
她疑惑道:
“人類曾經經歷過的,是異世界的入侵嗎?”
“算是這樣的。”唐閑說道。
“是我們的世界?”
盡管唐閑是被人類養大的,但魂晶的反饋,還是讓卿九玉覺得唐閑是自己這一邊的。
“是。”
“那你要怎么抵御?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說,如果人類回到了這個世界,說不定又會遭遇入侵?如果是這樣的,你又能夠做什么呢?”
卿九玉美目盯著唐閑,她本就是獸類中極為聰明的存在。
順著唐閑的話,卿九玉就猜到了唐閑所謂外交的意思。
唐閑也沒有端著,直言道: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們重建的家園再次遭到入侵,我希望作為朋友的你,能夠施以援手。”
“恐怕你不打算就我一個朋友吧?白曼聲那邊,你也是這個計劃?”
“是的。人類自身的科技,加上礦區生物的相助。這便是我的計劃,但這一切還很遠。
礦區被法庭控制著,至少大部分被控制著,我能夠找到的盟友有限,我或許會盡可能的削弱法庭。”
黎小虞這個時候說道:
“同時你還要對付金字塔?”
“是的,人從哪里來?自然得從金字塔里偷。”
“你要怎么偷?就如荊簡所說的,魚缸里的魚,怎么會跳出魚缸?它們跳不出去,也不想跳出去。”黎小虞說道。
“它們跳不出去,我們可以把它們撈出去,它們不想出去,也只是因為它們看不到外面的魚。”
唐閑頓了頓,認真說道:
“約佩拉平原戰事的失敗,一定會導致人類對審判騎士這類機械體單位的依賴加重。審判騎士的制造原理定然藏著很大的秘密。
這些秘密是邪惡的,金字塔里的領主們,會越發的重視提升礦區的戰斗力,人類和機械體的比例會嚴重失衡。
無論是生產礦物的效率,還是獵殺礦區生物的效率,人類拿什么和審判騎士比?當人類沒有了價值后,他們很快就會成為被替換掉的魚。”
黎小虞喬珊珊等人驚住,她們完全沒有想這么遠。
“這些被替換的魚,該何去何從?死在礦區嗎?如果這個時候,有了新的選擇,不用沒日沒夜沒有未來的挖礦——
而是可以靠著自己身為人類生物的智慧和勤勞獲得社會地位,不用被天賦所累,我相信他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唐閑沒有說的是,在約佩拉平原的戰爭結束之時,他對宋缺說的那番話,便是埋下了一顆疑惑的種子。
疑惑會引起思考,而人一旦開始思考,萬事萬物都得感到恐懼,因為這才是人類最強大的地方。
這些思考必然會像穿透黑墻的光一樣,為他們帶來指引。
黎小虞說道:
“這些事情是你早就計劃好的,還是如今才想到的?”
“確認了這個世界可以存活之后,我便有想過這些。”
黎小虞覺得有些可怕,如果換做別的人,這么一環接著一環的算計著兩個世界,她一定會覺得很狂妄。
但換成是唐閑,黎小虞認為唐閑或許真的能夠做到。
狐族,蛇族,還有遙遠的海島里的豹族。甚至這邊還有一只龍族。以及未來更多的生物,將來這些生物說不定都會成為人類的守護者。
只要唐閑不死。
而隨著自己和冬染等人來到這個世界,魚缸之外可以生存的理論便有了強有力的例證。
或許他與宋缺交好的原因……除卻宋缺的人品,還與做一個史上最大的人販子有關?
只要說通了宋缺,從底層帶出來一些人就不難。
“你到時候……會很忙碌吧?”黎小虞說道。
“是的,盡管很多事情還沒有證實,但不妨先做著。你與冬染,喬珊珊,小九,就不用去礦區了。我會帶一批我信得過的人過來。接應你。”
要重建一個文明,必然不可能只靠一件事情。
從礦區據點的重建,以及以往黎家生意的興盛,這些要素證明了黎小虞的管理才能。
唐閑便準備將貨幣制定,物品分發,價格重置,區域規劃,城市的第二第三產業的分布與重建,全部交給黎小虞。
而為人類尋找更多強大的盟友,便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黎小虞也看出來了,她罕見的有些撒嬌的說道:
“那你得隔幾天就回來看我一次。不然我就消極怠工。”
喬珊珊咳嗽了起來:
“這是打算不做飯了,讓人吃狗糧嗎?”
冬染也掩著嘴偷笑。
黎小虞露出些許嬌羞的神色。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正對卿九玉的。
唐閑沒有想太多,他本來就計劃著定期要來百川市看看,便點頭答應。
卿九玉也不示弱,說道:
“那你要是不定期邀請我來,我也不答應幫你哦。我狐族的戰斗力,可不弱的。”
黎小虞嘴角一抽。
唐閑同樣沒有多想,點點頭,說道:
“你是貴客,貴客自然該常來。”
說完后,見到黎小虞略有不滿的樣子,唐閑便帶著黎小虞去了廚房。
這真是一個消磨黑貓少女戾氣的好地方。
一旦進了廚房,黎小虞就開心了起來。
尤其這兩天,唐小九都陪著卿九玉,這更讓黎小虞覺得,自己才是唯一女主人。
是的,頗有本宮一日不死,爾等終究是妃的感覺。
不對,妃也不能有!
三十九堡壘。
柳浪這些天的日子很慘。
黎家二小姐被擄走的事情,那日在底層到底是有太多人見到。
這件事很快傳了出去,宋家和黎家面子都掛不住。
羅六眼平日里和柳浪也有些交情,此刻見到打鐵鋪子關門多時,心里不禁有些唏噓。
他與柳浪最大的不同便是,柳浪帶著些傲骨,但羅六眼早已看透,自己這些人,無論你活得多么風光,終究是給人當狗的。
上頭要殺雞儆猴,底下的人還不是只能自認倒霉?
盡管第一堡壘宋家的大公子力保柳浪,前幾天柳浪也的確照常開著打鐵鋪子,可架不住這次事件鬧得太大。
上邊的人忽然想法又變了。
這些天底層人心惶惶,很多見到了那一幕的底層百姓都憂心忡忡。
但或許是托那位面具怪人的福。
這些天,底層人口失蹤的人數少了很多。
不像之前那樣好幾百人莫名其妙的就沒了。
現在也會有一些失蹤的案子。但數量少了很多。
三十九堡壘,第二層,監獄。
柳浪渾身是傷,一個身才嬌小的小姑娘提著食物正在探望她。
小姑娘的神情看起來呆呆的,宋缺原以為這位叫布丁的小姑娘有些癡傻,但一路上發現她其實很機靈,只是面相看著有些呆。
柳浪一邊吃著飯,一邊感激著宋缺:
“大人,多謝您的通融了。”
宋缺看著牢內的柳浪,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因為就在不久前,他得到了一個消息。
“你后天,可能會被送去第八層。”
柳浪還不大懂這句話的意思,倒是柳布丁抬起頭說道:
“他要死了,對嗎。”
宋缺怔住,小姑娘猜對了,只是這一幕顯得有些殘忍。
他最終緩緩說道:
“我查到的事情不多,但這些天很多底層的人失蹤,線索都指向了第八層,他們大概再也回不來,很有可能……你也一樣。”
柳浪低下頭,大口的咀嚼著嘴里的食物。
這些食物不是營養餐,是柳布丁為他做的糕點。
他笑容苦澀,自己在底層打拼了大半輩子,自問這一輩子沒有得罪任何人。
但換來的是這么一個結果。
柳布丁不接受這個結果,她望著宋缺說道:
“你可以救他的對嗎?”
宋缺很遺憾的搖了搖頭。
“這里終究不是我宋家。”
“不,你可以救他的!你既然這些天保了他,那就該做的更徹底,如果他死了,你這些天不也就白忙活了嗎?大人,你一定能救他的!”
宋缺意外的看著這名少女。
她倔強的神情,倒是與黎小虞頗有幾分相似。
他不想回絕這樣的眼神,但自己能怎么做?
柳浪終究是普通人。他與唐閑不同,即便將其送去礦區,即便他越獄離開,他也只能躲個七天。
宋缺猛然想到了唐閑,說起來,自己保住柳浪的原因,便是因為對唐閑的承諾。
“我沒辦法保住你,你之所以忽然被調去八層,里面藏著一些我不能告訴你的邪惡秘密。你能否活下來,還得看你的運氣。”
“運氣?”
“是的,即便你逃去了礦區,你也無法存活七天,礦區的兇險也不是你和你妹妹能夠對付的。”
柳浪沒有否認。
他很少去礦區,他只是一個沒有天賦的人。
柳布丁亦如是。二人一個是厲害的鐵匠,一個是手藝過人的裁縫。
這些技術,在金字塔里,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宋缺小聲說道:
“但你并非沒有去路,只是你能否遇到那個人,就得看你和他緣分了。”
“誰?”
“唐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