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元公要辦詩會,而且是鐵面書生楊會元要辦詩會,前來參加的可就不僅僅是楊大少爺的那些“同年”,許多聽到消息的國子監監生和勛貴子弟,還有一些背景通天的豪商都蠢蠢欲動。
因為大明從來就是一個講究人治的封建社會,而這場詩會絕對是拉攏會元公,或者是說和未來的宰輔之才混個臉熟的好機會——通過鄉試成為舉人,就意味著有了做官的資本,而這些通過了會試的舉人則是已經一只腳邁進了官場,只等殿試之后就能成為進士,然后就會被授官。
而在會試中闖下好大名頭的鐵面書生楊少峰楊大少爺現在已經是五首會元,只等殿試之后便是妥妥的六首狀元,這時候不去拉攏,還要等什么時候?
三天之后的詩會,楊少峰楊大少爺更是讓許多人就深刻的領會到了什么叫做壕無人性!
醉仙樓的酒菜向來就是沒有最貴,只有更貴,包下整個醉仙樓辦場詩會,需要花費的銀錢估計夠一個普通的五口之家過上幾輩子!
更讓這些讀書人羨慕嫉妒恨的是,其中大部分的酒菜莫說是吃過見過,甚至是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這也太欺負人了!
十年寒窗苦讀,為什么要用一個寒字?真以為是冷?
錯了,是因為大部分的讀書人在取得舉人功名以前過的很苦逼!
直到通過科舉拿到了舉人的功名,這個時候類似于免賦免稅、投獻之類的好處才會源源不斷而來。
而在此之前,哪怕是成了秀才,日子該苦逼的還是得苦逼——就算自家不用交什么賦稅了,可是既沒有人投獻,遇著什么場合的時候又得自持身份不能放開了吃喝,能不苦逼么?
就像是現在,眼見著這些精致的菜肴擺在自己面前,明明食指大動,卻偏要做出一副萬物不縈于心的姿態,誰人心中不恨?
楊少峰楊大少爺不恨。
這些在其他人看來精致美味無比的菜肴,在楊大少爺看來也就是那么回事兒——后世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甚至于土里面的,什么好玩意沒吃過,還在乎這些東西?畢竟只要他楊大少爺愿意,就算是想要抓只滾滾來吃都沒問題~
楊大少爺在意的是今天該怎么著搞事情,怎么把自己的名聲往臭了搞,然后順勢滾回順天府老家去做個土財主,沒事兒帶著幾個狗腿子去欺男霸主,閑的無聊了就寫文章罵人,順便再折騰折騰自己感興趣的事兒,不比當官有意思的多?
心中打定了主意,楊大少爺笑瞇瞇的端著酒杯向諸生舉杯致意,開口道:“小可不才,蒙朝廷錯愛,點為今科會元,卻是令在下汗顏不已。來,我敬大家一杯!”
楊少峰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人開口道:“會元公卻是說的哪里話,會元公已連中五元,想必六首狀元可期,天下又有何人不佩服會元公的學識?”
另一人舉人打扮的書生也接著道:“若會元公尚感汗顏,我等比之會元公又該如何?豈不該愧悔無地么?”
機會來了!
楊少峰望著那個說話的學子,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折扇,認真的點頭道:“不錯,爾等確實應該愧悔無地,從此后更不該以圣人門子自居!”
楊少峰的聲音不大,在人群中產生的影響卻不啻于直接引爆了大伊萬!
太過分了,楊大少爺這句話的意思,不僅僅是告訴在場的眾多學子們不配稱為儒家子弟,而且還說這些學子們不配以天子門生自居,干脆還是趁早滾回老家去養老算了!
剛剛還說該愧悔無地的舉子一張臉色漲的有如豬肝一般,怒道:“楊會元這般說法,豈不是太過于小覷了天下人?我等敬你是今科會元,卻也不見得我等就不如你!若是你仗著自己身家萬貫來羞辱我等,卻是打錯了算盤!”
楊少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后笑道:“不服氣?要個說法?好,那我就給你們一個說法!”
說完之后,楊少峰淡定無比的飲了一杯,從懷中掏出一摞名貼和紙張,笑道:“這里面有許多人愿意投獻土地的文書,也有許多是諸位邀請楊某夜游秦淮河的請諫。
看著這些投獻的文書,楊某倒想問一句,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到當今天子,對于我等士人的優待還不夠么?如今連投獻之事都已經如此明目張膽了么?
還有那些夜游秦淮的請諫,楊某同樣想問一問,諸位看著那些強顏歡笑的姑娘們,心里就沒有一絲的不忍么?”
剛剛說自己等人該愧悔無地的舉子頓時漲紅了臉——縱然楊少峰在會試文章中寫了士人優待過甚的問題,許多人也只以為楊少峰是和那些御史言官們一樣拿來博個清名的,卻不曾想楊少峰真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揭了這一層,還拿這事兒來打擊人!
過了好一會兒,人群中才有一個書生硬著頭皮反駁道:“秦淮河上畫舫,除去許多犯官親眷,便是那些自賣自身的賤女子,我等又為何要有不忍之心?
還有,莫欺我等消息閉塞,你楊會元家在順天府城外不也是有千畝良田?楊會元家中不曾經商,若不是受了投獻,又何以買下這千畝良田?”
楊少峰憐憫的瞧了那書生一眼,搖了搖頭道:“你說的那些賤女子,若非實在活不下去,又有誰愿意自賣自身?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圣賢書,莫非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至于你說我家良田千畝,乃是家父從軍多年,積功受賞而來,楊某家中也從未借著楊某的舉人身份收投投獻,更不曾避開了賦稅,只是拿了朝廷給的那份優待,余者照樣納糧!”
眼見在場眾人皆是臉色鐵青,楊大少爺干脆又飲了一杯,朗聲笑道:“原以為諸皆是讀書之人,想來必有高論,卻不想只說出如此粗鄙不堪之語!”
唰的一聲展開折扇,楊少峰直接開始了名場面:“我有一言,請爾等靜聽:
昔者漢統衰落,蒙元南下侵宋,鐵蹄之下山河破碎,百鬼夜哭,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
幸得我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復漢家河山。
當其時,天下疲敝,百廢待興,故太祖高皇帝對我等士人也多有優待,便是想要我等讀書人能潛心修學,學成后能報國安民。
卻不曾想,洪武爺一片愛護之心被爾等狼心狗肺之徒踐踏,投效庇護之舉比比皆是,官商勾結更是屢見不鮮!
爾等心中所思,我素知之:便是想著家國天下,國乃天子所有,只要爾等自己家在,便是國興國滅,又與爾等何干?
殊不知國破家亡之理?前宋之殷鑒不遠,爾等又何故視而不見?
爾等既不識君子六藝,又不知精忠報國,便當潛身縮首,茍圖衣食,怎敢在我面前妄稱讀書人!不知諸位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見我大明太祖高皇帝?!
窮酸腐儒!爾等枉讀圣賢書,只會搖唇鼓舌,搬弄是非,如今安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