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陰沉的楊少峰直接對秦子寧喝道:“立即抽調一個百戶所,由錦衣衛百戶吳明帶隊隨李班頭進城,然后挨個拜訪城中商戶,將他們店鋪里面的麻袋,還有生姜都全部借來!”
等秦子寧躬身應了,楊少峰又對伊逍和白庚吩咐道:“你們跟著一起去,借了哪家的多少麻袋都要記錄下來。”
李班頭也忍不住暗中舒了一口氣。
有衛所的丘八們跟著,自己也算是被逼無奈,真就是秋后算賬,估計也算不到自己的頭上吧?
然而還沒等一顆懸著的心徹底放下,緊接著就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兒——李班頭就發現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劍。
楊少峰冷冰冰的盯著李班頭道:“現在是你最后一次機會,如果再把事情給辦砸了,你就等著軍法處置!”
劉航也沒想到楊大欽差居然是屬狗臉的,這翻臉的速度也實在是太快了一些。
楊少峰卻根本沒理會想要湊上來說話的劉航,而是直接對著秦子寧吩咐道:“安排一個千戶所,帶著青壯去準備沙土,等麻袋到了之后立即灌裝。
另外,安排一個千戶所去準備石塊,先搬運到河堤上,優先加固上次已經決過一次口子的河段,剩下的兩個千戶所待命,等著搬運沙袋。”
等安排完了秦子寧那邊,楊少峰才臉色不善的打量著劉航,指著朱瞻基和北宮鋆道:“現在,你安排衙役跟著他們這些人,組織老人和婦孺向高處能避雨的地方轉移,然后給婦女們找個地方,一旦再下雨,讓她們立即熬制姜湯,讓衙役們往河堤上送。”
面對著楊少峰的種種安排,從第一次到河堤然后到衛所,再第二次返回河堤,整個過程中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朱瞻基卻急了:“你呢?你打算干什么?”
楊少峰從北宮鋆身后一個大漢將軍手中拿過王命旗牌中之的旗,直接向著土里用力一插,然后朗聲笑道:“我乃大明六首狀元,天子欽點巡視遼州并全權處置災情的欽差,我就在這河堤上,陪著遼州衛的兄弟們。
成了,功勞是大家的,如果真有什么危險,第一個出事的也會是我楊某人,然后才會是兄弟們!”
朱瞻基這時候也顧不得維護楊少峰欽差的形象了,怒道:“萬一再下了大雨,河堤出了險情怎么辦?拿血肉之軀去抗?”
楊少峰認真的點頭道:“不錯,就是拿血肉之軀去抗!”
望著周圍觀望的衛所士卒,楊少峰朗聲道:“本欽差絕不會在爾等之前后退半步,若本欽有什么意外,由秦子寧接任抗洪指揮之責,秦子寧若死,劉航接任,劉航若死,遼州衛副指揮使接任!”
劉航搖了搖頭道:“本官乃遼州知州,身負守土之責,不敢寸離,便在這河堤之上陪著欽差大人。”
秦子寧同樣呵呵笑了一聲:“遼州衛沒有縮卵子的慫貨,欽差大人不退,我等自然不會退后一步,若真有洪水來,須得從我等尸體上漫過去!”
朱瞻基這時候也顧不得楊少峰是什么欽差大人了,猛的一把抓住楊少峰的衣領,怒喝道:“你瘋了!還有,你當我貪生怕死么?為兄今天在這里陪著你!”
楊少峰呵呵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沒瘋,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至于你,你得替這些人考慮考慮,誰出事兒都行,偏偏你不能出事兒,否則這些人的犧牲就沒有任何意義。”
見朱瞻基還想反駁,楊少峰干脆將目光投向了邊城:“帶你家殿下去高地,執行軍令!”
等朱瞻基被邊城帶人強行拽走之后,楊少峰便舉起手中的尚方劍,背靠著王命旗,朗聲道:“天子御賜尚方寶劍,若有無令后退者,斬!”
圍在楊少峰周圍的士卒精神一振,一齊朗聲喝道:“若有無令后退者,斬!”
楊少峰望著開始忙碌起來的衛所士卒和青壯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只要自己這個欽差不帶頭跑路,這些衛所士卒哪怕是死,也得死在河堤上,不會有人敢跑路。
既然不敢跑路,那就只能趁著下一波的洪水未來之前趕緊加固河堤。
劉航同樣打量著忙碌起來的人群,捋著胡須道:“本官實在想不到,欽差大人幾句話,就能讓這許多衛所士卒變成虎狼之士!”
楊少峰搖了搖頭,輕笑道:“我只能挑起大家伙兒的斗志,真正的安排,主要還是得靠秦指揮使和劉知州。”
秦子寧倒也不和楊少峰客氣,也知道一個讀書人出身的欽差能做到這個份上已是極為難得,當下只是向著楊少峰拱了拱手,然后就帶著幾個千戶去安排了。
這下子就劉航還在楊少峰身邊了,連狗子都被楊少峰派人給捆到朱瞻基那邊去了。
見楊少峰就這么愣愣的望著河水出神,劉航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欽差大人這是何苦?
堂堂六首狀元,未來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何必為了遼州而冒這般風險?”
楊少峰搖了搖頭,輕笑道:“人這一輩子啊,總得干點瘋狂的事兒,別等以后老的動不了了再去后悔。”
一只手扶著王命大旗,另一只手指了指忙碌著的衛所士卒,楊少峰笑道:“你瞧瞧,有他們在,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這天色確實陰沉,可是實際上也就那么回事兒,真正的大雨已經下完了,這點兒云彩,估計一陣急雨下過去也就完事兒了。”
劉航抬起頭打量一番,忍不住點了點頭:“欽差大人說的是,這云彩照比前些時候可差太遠了,估計都下不了一個時辰。
現在唯一可慮的,就是上次決堤的口子那里,能不能撐得住這陣雨。
只要撐過去了,自然萬事大吉,若是撐不住,只怕這口子會越開越大,再想合上可就千難萬難了。”
楊少峰轉過身子,望著遼州城的方向,目光中也滿是期盼:“想要堵住上次的口子,光靠石頭是不夠的,現在就等他們的麻袋了。只要他們回來的速度夠快,一切就還來得及。”
……
吳明很喜歡跟在楊狀元身邊的日子,不僅沒有錦衣衛里面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兒,還總是能吃到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美食。
而且楊狀元這個人十分大方,時不時的就會扔過來幾兩銀子,讓自己帶著兄弟們去喝酒。
酒是從楊家莊子直接拿的,菜也是。
最為難得的是,楊狀元對待自己這些人始終是一種平等的態度,從來不會因為自己這些錦衣衛的名聲而疏遠,也不會因為自己等人沒學問而瞧低。
所以吳明很珍惜跟在楊少峰身邊的日子,對于楊少峰所交待的事情也是極為盡心——不就是帶著一個百戶所去遼州城里面借麻袋嗎,錦衣衛要是干不明白這點事兒,以后干脆別叫錦衣衛,改叫慫包衛算了!
一腳將迎上來的店小二踹到一旁,吳明從腰間扯起腰牌,打量著廣成號糧鋪里的人群:“錦衣衛辦差,無干人等滾蛋!”
接下來的發展和吳明想象中的劇情一模一樣。
沒有人愿意招惹臭名昭著的錦衣衛,哪怕明知道他們跟自己這些普通百姓沒關系也是一樣,實在是錦衣衛的名聲,再加上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名聲有夠臭。
頂風臭三里還能止小兒夜啼的那種。
沒有理會四散著奔出糧鋪的人群,也沒有理會點頭哈腰迎上來的掌柜,吳明直接大大咧咧的往掌柜的位置上一坐,微微瞇起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老子今天帶人過來,其實就一件事兒。
所有的麻袋,包括你們家里面的,統統交出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麻袋以后也會還給你們,如果有誰敢說個不字,那就用這些麻袋來裝他的尸體。”
廣成號掌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躬著身子道:“是,小人馬上就讓人去準備!”
吳明卻是嘿嘿冷笑一聲道:“讓人領路就好,老子把搬動麻袋的人都給帶來了。伊逍,你過去跟著記錄,看借用了廣成號多少麻袋,記下來。”
等伊逍應了之后,吳明便直接起身向著門外走去,路過掌柜的身邊時又低聲道:“別給老子找麻煩,老子也不會輕易找你們的麻煩,一旦老子要找麻煩,那你就會很麻煩。”
又是嘿嘿一聲冷笑,吳明便向著白庚和其他的衛所士卒們招呼了一聲:“走,下一家!”
伊逍和白庚算是開了眼界——自從第一家想要拒絕出借麻袋,平日里總是笑瞇瞇的吳明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威脅,恐嚇,抽刀傷人再羅織罪名將人抓走,幾乎是一套接一套的手段使出,然后干脆利落的亮出錦衣衛招牌。
伊逍能夠看得出來吳明在想什么。
錦衣衛的名聲本來就臭,搶幾個麻袋的事兒攬在身上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自家老師卻被完美的摘了出來,以后只會有人恨錦衣衛,卻不會有人恨上自家老師。
但是這么一來,自家老師需要麻袋的問題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