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峰正自頭疼,徐景昌卻低聲對朱瞻基道:“這狀元公行不行啊?你親迎的時候,可也這么麻煩?”
朱瞻基道:“我迎親的時候沒這茬,連擋門的都沒有,何來催妝詩之說?不過說來也怪了,人家都是姑爺拋個媚眼,丫鬟就把門給開了,到他楊癲瘋這里就不成了?”
門后的芫兒顯然也聽到了,低聲道:“姑爺恕罪,是小姐不讓婢子開門。”
楊少峰眼見著這關是過不去了,只得咳了咳嗓子,念道:“當初忍笑畫鴛鴦,真個如今擬鳳凰。別卻群仙拜王母,已聞青鳥報劉郎。”
念完之后,楊少峰得意的斜了朱瞻基一眼,又對門后的芫兒說道:“芫兒,現在可以開門了么?
門后的芫兒嬌聲道:“姑爺稍等,婢子去問問小姐。”
楊少峰頓時就瞪了朱瞻基和徐景昌一眼,冷哼道:“你們兩個也真是的,剛剛直接把門撞開,哪兒還有這么多事兒?”
朱瞻基正想說話,卻聽得院子里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卻是剛才堵在正門的那些小娘子們又跑到了林棠所在的院子里。
忽然感覺后背有些癢癢,朱瞻基強忍著想要伸手去抓的沖動,對楊少峰道:“要不然現在我們把門撞開,然后你進去搶了人就走?”
楊少峰哼了一聲道:“撞了門,搶了人,你還怎么再挨一頓打?”
朱瞻基頓時恨得牙根癢癢,偏偏今天是楊少峰成親的大好日子,自己又不能跟他一般見識——你等明天的!
楊少峰在門前來回踱了幾步,卻聽得門后傳來一陣碎碎的腳步聲,芫兒的聲音也在門后傳來:“姑爺,小姐說姑爺姓楊,青鳥報錯了人,這門開不得。”
噗嗤一聲,卻是朱瞻基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指著楊少峰道:“該!該!你倒也有今天!”
楊少峰哼一聲,黑著臉道:“云作雙鬢雪作肌,天教分付與男兒。轉身拭淚銀河畔,別卻鴛機再不歸”
又是過了半晌之后,院門才吱呀一聲打開,芫兒紅著小臉向著楊少峰福了一禮,說道:“姑爺請進。”
隨著楊少峰一馬當先進了院子,一切的一切似乎又成了剛才的翻版——楊少峰獨自上繡樓接媳婦,做為儐相的朱瞻基和徐景昌兩個挨揍……
上了樓,林棠蒙著蓋頭坐在床上,兩只小手捏著帕子在身前絞來絞去,不知道蓋頭下面又該是何等模樣?
楊少峰笑了笑,說道:“娘子,為夫來迎你回家?”
待得林棠低低的嗯了一聲之后,幾個圍著林棠的侍女倒也沒為難楊少峰,只是笑著扶起了林棠,然后和楊少峰一起向著正堂而去。
林家的正堂布置的也上頗為喜慶,正中的茶幾下面是一張桌子,桌子兩旁坐著林父與林母,像張輔和紀綱等賓客已經先一步往楊家莊子而去,太子妃張氏也已經離開,只剩下張輔等勛貴的女眷在這里陪著。
等著進了正堂,幾個侍女就笑著將林棠送到了楊少峰的身邊,然后退到了一旁,楊少峰則是與林棠一起向著林父林母拜了下去。
原想著早嫁出去早省心的林父眼見著自家養了二十年的大白菜就要被姓楊的野豬給拱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只恨不得把楊少峰暴打一頓才好。
林母這個時候卻又抹起了眼淚,開口說道:“到了婆家,須得敬重公婆,晨昏定省,斷不可有一日懈怠。”
林棠低低的嗯了一聲,說道:“女兒今日出嫁,以后再不能侍奉二老跟前,父親母親務必保重身體。”
聽著身旁的林棠說話時已經帶上了鼻音,知道她或許也開始傷心了,楊少峰也說道:“岳父岳母放心,小婿定然好好待她,定不讓她受一絲的委屈。”
林父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這便出發吧。”
幾個侍女又過來扶住了林棠,等著林羽過來背了林棠之后才慢慢的往正門而去。
跟在楊少峰和林棠身后的林父臉色忍不住又難看了幾分——剛才自己女兒的腳步分明又快了一些,還是芫兒輕輕拉住了她……
新人一出院門,轎夫剛打算喊一嗓子新娘子上轎,卻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拉長了嗓子喊道:“有旨意”
楊少峰一臉懵逼的望著驅馬而來的北宮鋆,剛剛準備點燃的鞭炮不點了,剛剛還在吹著百鳥朝鳳的鼓樂也停了下來。
一身紅袍的北宮鋆驅馬到了林府門前,也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就展開圣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內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視夫皆而并貴,懿范彌彰崇嘉永。錫爾翰林院學士楊少峰之妻林氏,坤儀毓秀,月室垂精,錦線穿云,佐夫子以青燈,肅針偃月,贈良人以征袍,治行有聲,亦宜榮寵。是宜贈爾為正一品夫人,錫之敕命于戲,徽著蘭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儀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箋甫賁,紫誥遙臨。欽此。”
楊少峰頓時就懵逼了——先不說這人情欠的有多大,光是這個誥封的圣旨就有些不對勁,明顯就是逾制了!
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所謂的誥命夫人其實是沒有品級的,或者說誥命夫人的品級是跟著丈夫的品級來走的,比如林棠的父親是正五品千戶,她母親是正五品的誥命夫人。
現在倒好,自己是從九品的待詔翰林沒錯,可是林棠卻成了堂堂的正一品誥命夫人——按照常理來說,林棠應該是敕命夫人而不是誥命夫人,偏偏這封詔書里還點明了林棠的品級是正一品!
從九品和正一品之間差了多少?欺負人是不是?
北宮鋆讀完了圣旨,翻身下馬之后將封誥詔書交到了林棠的手里,又揮手命人送上來全套的誥命儀制交到林棠手里,這才對著楊少峰笑瞇瞇的道了聲恭喜。
等北宮鋆當先一馬而去之后,楊少峰也轉身騎到了馬上,再一次拜別了林父林母之后,催動了胯下的俊馬,向著楊家莊子的方向而去。
整個迎親的隊伍堪稱豪華至極——早早出發的狗子繼續往外撒錢撒糖,狗子的后面跟著的是一隊儀仗,就連楊少峰當初高中狀元時的狀元及第的牌子和回避、肅靜等儀仗都搬了出來。
楊少峰就跟在儀仗的后面,左右是朱瞻基和徐景昌兩個儐相,接著是抬著林棠的八抬大轎,再后面跟著的是一身錦衣衛百戶打扮的林羽,最后是林家的陪送隊伍。
等離開了林府林府所在的這條街,吹鼓手吹奏的百鳥朝鳳就停了下來,曲風不變,曲子卻變成了鸞鳳和鳴。
未出這條街,林棠就是林家的大小姐,楊少峰來迎親,就該用百鳥朝鳳;等出了這條街,林棠就不再是林家的大小姐,而是楊家的少夫人,這時的曲子就該用鸞鳳和鳴,寓意著能楊少峰楊大少爺能和少夫人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林棠坐在轎中,忍不住一把摘掉了蓋頭,用手扇了幾下,卻發現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八月初的天氣,正是熱的時候,這八人抬的大轎又極為厚實,一點兒風都透不進來。
眨了眨眼睛,林棠干脆又把蓋頭給蓋上了,然后一只手掀起蓋頭的一角,另一只手掀開了轎簾。
跟在轎旁走著的芫兒早就防著,一見轎簾有動靜,當時便伸手將林棠的手給打了回去,重新遮擋好了轎簾之后才低聲道:“我的小姐哎,您消停一會兒吧”
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狀元服穿在身上,偏偏臉上還被抹了粉,帽子上還被插了一朵花,尤其是時間已經慢慢到了晌午,再被太陽一曬,楊少峰頓時就熱的渾身難受。
左右打量一番,楊少峰發現朱瞻基和徐景昌這兩個也沒比自己強哪兒去,心里頓時就平衡了許多。
朱瞻基一見楊少峰扭頭瞧來瞧去,便低聲喝斥道:“坐好,你今天成婚,就不能穩定一些?”
楊少峰嗯了一聲,一邊在臉上堆滿了笑,一邊低聲說道:“這誥命夫人是怎么回事兒?我才從九品!”
幾乎是同樣打扮的朱瞻基同樣滿臉的笑容,低聲道:“沒錯啊,你媳婦的品級比你高,讓你跪搓衣板的時候,你敢不跪么?”
楊少峰恨恨的瞧了一眼路邊黑壓壓的人頭,在滿臉的笑容之下卻是幾乎要咬碎的牙齒:“這也太欺負人了!”
從順天府到楊家莊子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直到日頭都偏西了,迎親的隊伍才算是到了莊子外,此時的楊家莊子也擠滿了,不止是楊家莊子的,附近幾個莊子的莊戶們也擠了過來。
遠遠的瞧見楊少峰一行的身影,管家福伯當即便一揮胳膊,喝道:“快!放鞭炮,獅子也都給我舞起來!”
然而獅子舞得再熱鬧也沒能吸引那些娃子們,早就圍成了一團,向著迎親隊伍向了過去——這時候攔著大少爺,肯定有錢有糖,誰還看什么獅子?
狗子一見孩子們圍了上來,更是人來瘋一般,抓著身前口袋里的銅板和糖塊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