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文華殿離開之后,朱老四的臉色就沒有好過。
古往今來的皇帝里面,自己就算不是最節儉的那個,估計也能排名靠前一些吧?
怎么就在夏原吉的嘴里變成了一個好打仗的敗家子了呢?
當真是彼其娘之!
朱老四不開心,被朱老四從即墨抓回來,替自己處理奏疏的苦力朱高熾自然也開心不起來,除了老老實實的翻閱著下面送上來的奏章之外,便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就連從文華殿一路追到乾清宮的朱瞻基和楊少峰也發現了不對勁,只是快速的將來意說了一遍。
朱老四倒是沒為難朱瞻基和楊少峰,斟酌一番之后便同意了兩個人的請求。
掛上一個皇家學院院長的頭銜,對于朱老四本人,或者對于整個大明來說都是有著極大好處的,朱老四自然不可能拒絕。
只不過眼看著楊少峰和朱瞻基這兩個混賬東西轉身就想跑,朱老四的臉色就更加的陰沉了:“跑什么?朕還能吃了你們不成?”
楊少峰和朱瞻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后退的腳步,向著朱老四躬身行了一禮之后,楊少峰便找了個理由:“回皇爺爺,孫兒是好不容易才從夏老摳那里摳出錢來,現在自然要趁熱打鐵,早些開工,也省得夏老摳反悔。”
眼看楊少峰毫不猶豫的就把夏原吉給拉出來當了擋箭牌,朱瞻基忍不住鄙夷的瞧了楊少峰一眼,然后躬身道:“孫兒也是這般想的。”
朱老四沒理會楊少峰和朱瞻基,反而自顧自的說了一句:“一所學院,當真需要一千萬貫么?若是有這一千萬貫,交趾……”
朱老四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建一所學院花費一千萬貫,雖說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兒,可是這一千萬貫要是用在開疆擴土上……
朱老四更想去交趾那邊溜達一圈。
楊少峰卻躬身道:“回皇爺爺,一千萬貫只是目前預估的建設費用,并不包括以后為了各項研究所投入的人力物力。
如果真的把所有的投入全部都算進入,每年一千萬貫可能未必夠用,一萬萬貫可能也不嫌多。”
被楊少峰這么一說,朱老四就不止是心疼了,就連牙都開始疼了:“一萬萬貫?”
楊少峰應道:“一萬萬貫。每年針對學院所有教授和生員的支出,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但是對于消耗掉的材料來說,卻根本就沒辦法計算。
比如冶金科,他們需要試驗不同的燃料,需要試驗不同的金屬,每做一次實驗,哪怕只花費一貫錢,可能一天也要花費個百十貫才行,更別說其他的學科同樣要用錢了。”
“用錢?”朱老四反問了一句,現在已經感覺到連肝和肺都扯著一起疼了:“這哪兒是用錢啊,這根本就是燒錢!燒的還是國庫的錢!”
楊少峰卻不認同朱老四的觀點:“恕孫兒不能認同皇爺爺的說法。
比如上次的水力機床,雖然只能做到簡單的鉆磨,可是慢慢改進下去,肯定能變得越來越好,以此而省下的人力物力又該有多少?提高的效率和便利,這些又該怎么計算?
又比如農科,孫兒前番在即墨折騰了大棚種菜,雖說前期花費了許多銀錢,可是現在隨著大棚慢慢鋪開,百姓可以在冬天吃上新鮮的青菜,孫兒也能賺到錢,這又該怎么算?”
朱老四依舊有些不開心:“朕看你在即墨也沒干什么,無非就是準備了爐子和大棚,抓著那些工匠給你燒玻璃,剩下的還有什么?”
楊少峰頓時氣結,反問道:“孫兒遍翻了古籍,又仔細琢磨了好久,才根據溫湯監的法子做出了改進,要不然光是試驗大棚的種植,又得花費多少錢?”
“那你能遍翻古籍,你能琢磨,其他人就不能了?”
朱老四依舊有些心疼:“一萬萬貫啊,有這些錢,拿來干什么不好?”
楊少峰想要罵人,可是瞧了瞧朱老四心疼到扭曲的臉色,再想想夏原吉已經允諾了如數撥款,朱老四也不過是嘴上抱怨,心里罵人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
琢磨了一陣兒,楊少峰才開口道:“卻也不止如此。比如在折騰大棚的時候,順便折騰出來的溫度計,現在可以記錄每一天的溫度高低,連年累月的測量記錄,對于后世來說,肯定也有參考的價值,這是多少錢也換不來的吧?”
朱老四氣呼呼的擺了擺手,不想再跟楊少峰爭論下去。
朱老四的心里也清楚,皇家學院就是個永遠都填不滿的無底洞,每年需要往里面投入無數的錢財,還很可能連個響都聽不到。
可是皇家學院同樣是個能下金蛋的雞——光是大棚種植和水力車床所產生的收益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何況以后?
然而明白歸明白,心疼歸心疼,這是兩回事兒。
反正往皇家學院里面砸錢就對了。
離開了乾清宮,楊少峰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扭頭對朱瞻基道:“接下來去哪兒?要不然咱們現在就去工部,趁著現在吳中還沒有反悔,趕緊把工部的大匠弄幾個到學院去。”
朱瞻基搖了搖頭道:“工部的事兒不用咱們親自去,讓邊城和吳明他們去就行了,咱們現在去城南,趕緊把地給占了。”
又一次聽到朱瞻基提起占地這兩個字,楊少峰頓時有些懷疑:“你不會是打著我家的主意吧?”
瞥了楊少峰一眼,朱瞻基忍不住呸了一聲道:“打你家的主意?你就算把整個楊家莊子都圈進去,也未必有這學院的十分之一,我打你家主意干什么?”
“我說的是皇爺爺賜給我家的莊子。”
楊少峰抿了抿嘴唇,眼神中滿是懷疑之色:“你不會是想把那個皇莊再占了回去吧?”
朱瞻基的神色變了變,訕笑道:“那莊子里又沒有人,左右也是閑著,不如拿來給學院用。”
想了想,朱瞻基又強忍著心疼:“放心,不白占你家的地,肯定要按照市價給你補償,保證不讓你虧了便是。”
楊少峰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指著朱瞻基道:“好啊,你果然就是在打那個莊子的主意!”
朱瞻基無奈的攤了攤手,反問道:“那你說,整個順天府,有哪里能放得下這么大一座學院?就算是城外,除了那個莊子還有附近的地方能放得下,還有哪里能放下?”
被朱瞻基這么一問,楊少峰頓時也傻眼了:“大概,好像,確實沒有哪里能放得下皇家學院。”
可是一想到好好的皇莊剛到自己手里,還沒有捂熱乎呢,轉眼就要被朱瞻基找個理由給收回去,楊少峰仍是止不住的心疼,繼而又有些惱羞成怒,望著朱瞻基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
朱瞻基無奈的道:“學院是你提出來的,占地面積也是你要求的,怎么就能怪到我身上來?要是不信,你去把整個順天府的地圖全都翻出來看一看,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楊少峰干巴巴的道:“興許順天府的地圖出問題了呢?”
“呸!”
朱瞻基直接就反駁道:“若說應天府的地圖出了錯誤還有可能,可是這順天府的地圖,可是永樂十九年的時候剛剛量下的,還特意按照你說的寫實比例所繪制,怎么可能出錯!”
瞧著楊少峰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朱瞻基只得無奈的道:“一座莊子而已,如果你實在舍不得,回頭讓皇爺爺再給你一座不就行了?”
“真的?”楊少峰狐疑的瞧著朱瞻基道:“這可是順天府的皇莊,你別給我弄個保定府的,這可是大大的不一樣。”
“放心好了,”朱瞻基信誓旦旦的保證道:“就是順天府的,如果皇爺爺他老人家舍不得給你,回頭就找父親要,父親還不給,我給,這總成了吧?”
聽完了朱瞻基的保證,楊少峰這下子更不放心了:“若是義父做了這個承諾,我倒是相信,可是你的承諾,你覺得我會信?
我自己是什么樣兒的人,我自己還不清楚?你跟我能混在一塊兒,又能是什么好東西了?”
朱瞻基頓時大怒,伸手指著西南的方向,叫道:“記得我說過什么?我說過,只要你兒子長大了,而且我也有女兒,就把女兒嫁給你兒子,緬甸往西那里,不管你兒子占下多少土地,全都給你兒子!這總行了吧!”
楊少峰呸了一聲道:“還不是替你開疆擴土去了!”
朱瞻基頓時啞然,心中的一股怒氣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訕笑一聲道:“咱們兄弟兩個誰跟誰?明明是讓你兒子有個當土皇帝的好機會,你還在這里唧唧歪歪的。”
楊少峰道:“好機會么?那你說阿魯臺和馬哈木三兄弟怎么就賴在順天府不走了呢?”
朱瞻基頓時無言以對,轉而又岔開了話題:“不是,咱們能先別說這個事兒了嗎?咱換個話題?比如現在咱們想想,該怎么坑一下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