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莊焱這種文藝青年的性格，蕭辰相當了解。
在別人看來他對莊焱是冷嘲熱諷肆意辱罵，但對莊焱自己而言，不啻當頭棒喝。
如果他的女朋友只是個普通百姓，那么他就此離開狼牙離開部隊沒有任何問題。但恰恰有個前提是，他最喜歡的人現在也在部隊。
部隊醫院也是部隊，醫務兵也會上戰場。
在莊焱的某種思路上來講，如果他離開狼牙，離開部隊，小影一旦遇險，也許真的如蕭辰所說，他只能跪在小影的父母面前無能為力地哭泣。
只有留下來，才有機會在小影遇險的第一時間過去救援。
雖然實際并不一定會跟他想的一樣，可是忘不了那種痛苦和絕望的莊焱不愿意放棄這最有可能性和機會的地方。
不僅是陳國濤愣了，就連站在周圍準備繼續安慰他的菜鳥們也愣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莊焱一頓猛哭之后居然選擇留下來。
要是擱以前這小子的暴脾氣，蕭辰將屬于他的衣服扔出去，那他絕對會立馬收拾背包走人，不帶半點猶豫的。因為這樣的情況以前發生過好幾次。
但是今天，莊焱居然轉性了。
在他們傻愣愣盯著莊焱看的時候，瘦狼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
拔開前邊的菜鳥，瘦狼將手頭卷起來的塑料袋雙手送到陳國濤面前：
“少尉，你的。”
這是跟蕭辰送到菜鳥們床頭的衣服一模一樣的包裝，上邊很清晰地寫著陳國濤的名字。
陳國濤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身體微微顫抖，聲音更是顫抖地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的？”
“沒錯，你的。你沒有參加狼牙的選拔訓練，但是狼牙更敬佩你這樣的人。你的名字不會出現在狼牙的花名冊上，但可以出現在這身裝備的登記冊上。”
從瘦狼的話當中，菜鳥們感受到了專屬于狼牙的糾結的情意。
他們希望陳國濤能成為他們的戰友，但是狼牙選拔的規定卻不容陳國濤成為狼牙的一員。
一套屬于狼牙的軍裝，是這群特種兵們對一位鐵骨錚錚的軍人的敬意。
“老兵，穿上它吧。”
孤狼捧著這身作訓服，用話語和感情增加著它的份量。
蕭辰之所以不想親手送過來，完全是因為他不想在那種嚴肅的時候，在這位可敬的軍人面前流露遺憾的情緒。
陳國濤忽然笑了笑。
他接過這身作訓服，將它緊緊地摟在懷里，宛如摟著自己最心愛的女子一般。那是他對這支部隊的熱愛和向往，是他厚著臉皮在這里多留了三個月的理由。
但是，今天他到底要離開了。
“回去告訴蜜獾，告訴野狼，我不敢穿上它，因為我不夠格。但是我會珍藏它，因為我可以用它來告訴我的后輩，曾經，我為了它奮斗著。”
陳國濤的聲音依舊顫抖著，但是他抱著作訓服的雙手更緊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沒有看任何人一眼，繞過瘦狼抬頭挺胸邁著堅強的步伐走出倉庫。
他生怕周圍那些辛苦了三個月的士兵們苦口婆心勸他，他生怕忍受不住誘惑，穿上這身唯有經歷夠磨難才有資格穿上的衣服。他不能穿，不能對不起那些那些被折磨了三個月的真正的狼牙戰士。
陳國濤咬緊了牙關回到自己的宿舍，將這身衣服裝進他早就裝好的背囊里。
當他背上背囊走出宿舍的時候，忽然發現孤狼突擊隊全體隊員悉數到齊。
在迎新儀式還有二十分鐘不到的時候，他們居然首先來到了這里。
“你要走了。”
高中隊似乎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我該走了。”
陳國濤同樣陳述著一個事實。
“蜜獾說你不會穿上這身衣服，也不會等我們開完迎新會，他說對了。”
高中隊依舊在陳述，但是聲音中多了幾分感情，雖然被小心地隱藏起來，但細微到發音的顫抖中，還是能夠聽出來他的感情此時正在強烈地波動著。
“這只能說明，他很了解我。”
“如果不是他，也許你現在已經強忍著疼痛通過了我們的選拔。”
“我也這么想，但對于他的好意，我不能不接受。他是個非常優秀的軍官，如果他能來夜老虎偵察連，我想戰士們一定會擁護他接苗連的班。”
高中隊笑了笑，扭頭看著蕭辰：
“蜜獾，你不準備說兩句嗎？”
蕭辰聞言，上前一步。看著表情蕭索的陳國濤，蕭辰臉上帶著淡淡地笑意：
“你不恨我？”
陳國濤也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并沒有上下級，只有兩個陌生又熟悉的朋友。他看著蕭辰，眼圈雖然泛紅，卻搖著頭：
“不恨你，真的。其實你做的很多事情，當我有時間仔細回想的時候，都會發現你是真的為了他們，還有我好。”
“在醫院里曾經祈求過醫生讓我回去訓練，他們告訴過我繼續練下去到底是什么后果。我只考慮著我的夢想，你卻考慮著我的一生。你這樣的人，真的讓人恨不起來。”
此時的陳國濤是豁達的。
他抬手向蕭辰敬禮，對蕭辰曾經做過的一切表示感謝。
陳國濤很清楚，蕭辰嘴上說自己只是一個新人，在狼牙并沒有什么發言權，但無論讓他參加狼牙選拔，還是他能留下來作為學習人員旁觀，甚至現在得到狼牙的作訓服，蕭辰肯定做過不少努力。
蕭辰同樣向陳國濤回禮。
“再見，戰友。”
“再見，朋友。”
陳國濤猛地將蕭辰拉到自己懷里擁抱了一下，隨即放開手立正向其他人敬禮，看著這些特戰官兵們向自己回禮，陳國濤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匆匆向基地大門的方向沖過去。
“夜老虎，殺，殺，殺。”
這是他唯一能裝作的堅強。
而這一聲跟狼牙基地格格不入的口號結束之后，陳國濤的開始了漫長的沖刺。
一壺烈酒醉太平
兩杯清茶掏心扉
三更夜話言不盡
四海天涯總相會
蕭辰忽然想將這四句話送給陳國濤，和平之下，也許正是有他這樣的軍人，才讓中國的脊梁挺得更直，更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