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想不開啊!”
“你不是說過愚者千慮嗎,現在才失敗了幾次,小意思啦!”
炮王靠在墻邊,戴著鐐銬,翹著二郎腿,看著雙手環抱住膝蓋,把頭幾乎要埋進干枯茅草中的柳下惠,露出同情的目光。
以前執行任務時,都由柳下惠制定計劃,大家各行其是,每每完成任務最差的就是他,柳下惠雖然不像小公主口吐芬芳,但那股居高臨下的智商鄙視,炮王是能感受到的。
所以這一次,他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反倒是鼓勵著柳下惠。
經由他的暖心安慰,柳下惠頭埋得更低了,身上的酸臭氣,都變成了喪氣。
炮王從星紋空間中翻出一根煙點上,覺得小柳也蠻辛苦。
日思夜想,日夜監視,結果攻略都沒展開,倒在了起點上。
換位思考,如果換成自己……
不,他根本懶得弄這些東西,莽過去就好了嘛!
“所以是活該么?”
炮王搖搖頭,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嘟囔了一句,再通過牢房的小窗口,看向外面的月色:“其實在裴府時就蠻好,石之軒愿意教我,小公主也過得很充實,后來干嘛要翻臉呢,不翻臉我們跟著他來晉陽,哪里有現在這些事哦……”
柳下惠喪著。
炮王搖搖頭,在團隊頻道里道:“小公主在嗎?什么時候救我們出去啊?”
小公主很快打字回應:“問柳下惠,他是不是把攻略改到2.11版本了,我這到底是救你們呢,還是繼續等石之軒登場?”
柳下惠喪著。
炮王搖搖頭:“他抑郁了。”
小公主受過專業訓練,忍住沒笑,打道:“那怎么辦啊,你們在牢中安全嗎?”
炮王看著周圍的土墻,毫不擔心地道:“當然安全,真要火力全開,我們自己就能出去。”
對于身陷牢獄,掛著鐐銬手鏈,輪回者都不擔心。
這個世界的牢房中,又沒有法陣、禁制、結界之類的防御,也沒有十幾丈的墻壁,兩百石的強弓勁弩伺候著,別說小公主的傳送法術,就算是他們自己都能打出去。
所以當太尉府中,被大軍團團圍住,不僅是他們,白笑和曹也束手就擒了。
咚!咚!咚!
說曹操曹操到,正想著那兩個被連累的無辜者,隔壁傳來敲擊墻壁的聲音,白笑輕佻的聲音響起:“朋友,在嗎?聊聊唄!”
炮王懶得說話,柳下惠喪著。
“我這個人呢,在地球上就是極限運動愛好者,喜歡那種生死間的刺激與成就,然后就來到了主神殿,減少了國家的人口壓力……”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平時有機會,還是要作一作的,所以有不少人叫我攪屎棍,唉,其實就是因為按部就班的給主神殿打工,實在太枯燥了……”
白笑沒有聽到回應,也不在意,絮絮叨叨的話癆起來,說到攪屎棍,聲音里更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反倒滿是自豪。
但很快,他的語調又換成不解:“但我專業作死十年,今個兒也算是開了眼界,朋友啊,你說你圖個啥咧?”
圖個啥咧?
樸實無華,卻又直擊心靈的四個字,讓柳下惠輕輕一顫,證明他還沒有喪到完全自閉,是在聽著的。
白笑鋪墊好了,扯了些沒用的,終于圖窮匕見:“當然,朋友你這么氣質出眾,與眾不同,肯定不是瞎弄,我們尋思著,你們應該是準備用邪帝舍利,引發突厥和北齊的大戰吧?”
“這是石之軒給你們布置的任務吧!”
“相見就是有緣,也帶我們玩玩唄,任務獎勵的分配好說!”
白笑和曹起初看不懂柳下惠的意圖。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全是白辛苦,已經夠慘的了,這位更好,不僅讓雙方身陷牢獄之災,連邪帝舍利也交了出去。
但仔細想想,他們又“明白”了。
晉陽城又要有大難了。
因為“狂刀”伊利逃走了。
如果是低武世界,以晉陽精銳的實力,再加上斛律光這個層次的統帥領導,普天之下無人能夠逃走。
但在這個世界,強者已經隱隱凌駕于團隊之上,再多的精兵猛將,也難以阻擋頂尖強者的步伐。
當然,萬軍叢中取敵首級,依舊是難于上青天,但以伊利那種頂尖宗師,以負傷為代價,逃出去還是不難辦到的。
他這一逃,事情就真的鬧大了。
此次突厥商會接連被搶,國師赫哲的親傳弟子被殺,已是讓兩國的局勢緊張起來,如今雙方談判人員直接沖突,斛律光扣押突厥商會高層,伊利再帶著邪帝舍利的消息負傷逃回突厥……
如果這樣,突厥還能不發兵,那他們就不是草原的雄獅惡狼,而是任人宰割的綿羊。
所以白笑得出了這個結論。
對面如此傻逼的一通操作,肯定不是純傻逼,而是大智若愚。
既然碰上了,他們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而這一刻,柳下惠身體再顫,卻是緩緩抬起頭來,喪氣的臉上,重新綻放了新的光芒,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苦肉計!”
與此同時。
斛律光和受太后之命前來晉陽的中書舍人,來到了城西,望著平凡的屋舍。
“裴家公子就是這里?”
“就是這里!”
收到信件確定時,中書舍人也感到不可置信,但當他踏入這間簡單的院落,就見恢復本來面貌的黃尚立于堂前,微笑地看著兩人,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揖禮:“太尉,中書,兩位里面請!”
“裴公子!”
兩人不敢怠慢,齊齊回禮,跟著他來到學堂中,看著一排排桌椅,露出奇異之色。
黃尚介紹道:“這些日子,我就在此處教書,感覺十分充實。”
根據書桌上的劃痕和墨漬,兩人知道這并非擺拍,那中書舍人見了連連搖頭,難以想象這位本該是晉陽的主宰,甘心屈居于此。
而斛律光同樣詫異至極,卻又生出好感來,本以為是高高在上,難以相處的世家子,沒想到對方竟是這般淳樸的人物。
“中書來意我已知曉,然太尉對大齊忠心耿耿,鎮守晉陽,威懾諸夷,我不愿因爭奪權力,讓晉陽的太平局面無存。”
黃尚也不往屋中走了,就在堂中,一句話說得中書舍人臉色一變,斛律光則既是慚愧又是感動,馬上起誓道:“請陛下請太后放心,晉陽永為鄴城后盾,我斛律光若有異心,當不得好死,滿門滅絕!”
“太后對于老太尉,當然信任非常!”
高官的嘴,騙人的鬼,中書舍人干笑了兩聲,根本不信所謂誓言。
他只要完成太后的囑托,讓自己人成為別都主宰,讓新帝不至于淪為傀儡,對著黃尚苦勸道:“公子莫非忘了當日的承諾,以公子的大才,輔助太尉,足以令晉陽變得更好!”
斛律光心中有些不悅,但對于眼前儒雅的公子,已經毫無排斥。
能與這位共事,恐怕是近來一眾壞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不過他又想起了今日白天那兩位莫名出現的高手,趕忙問道:“裴公子可有侍從來了晉陽?”
黃尚聞言一怔,嘴角微微蕩起一抹無奈,搖了搖頭:“給太尉帶來麻煩了。”
他其實什么都沒回答,但斛律光從他的神情中,已經自動腦補出大家族的內斗,頓時心領神會,不再多問。
而中書舍人見自己苦勸不動,眼珠一轉,突然道:“公子可知,一場大禍將至?”
說著,他故意看向斛律光。
斛律光心中生怒,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突厥真的率兵來襲,他還要得到鄴城新帝的支持,才能與之放手一戰,便將白天里的事情,連帶著曲傲手撕大宗師弟子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黃尚仔細聆聽,面色凝重起來。
中書舍人見了趕忙道:“請公子出山,領兵御敵,拯救晉陽百姓!”
什么拯救晉陽,都是虛話!
這位太淡泊名利了,先以晉陽百姓的安危,把他請出來,到了真正的大戰,想要立功的機會不是多的是?
當官久了,別的或許都忘了,但爭權奪利是本能,萬萬不能拉下。
黃尚思索片刻,突然問道:“‘狂刀’伊利傷勢如何?”
斛律光搖搖頭:“他傷勢不輕,但足以回到突厥。”
斛律光恨不得伊利半途去世,可惜那不現實。
此人不比尋常武者,能在大宗師手中三敗而不死,區區傷勢對于他而言,絕對不是問題,足以支撐著回到突厥王庭,向上匯報。
黃尚眼中殺意一現:“不派人追殺?”
伊利活著回去,通報情況,和死無對證,是有很大區別的。
前者師出有名,后者繼續扯皮,讓北齊足以爭取到調動兵力的時間,卻敵于關外。
斛律光并不見怪,兩國本就是仇敵,即將撕破臉皮,表面兄弟都沒得做了,不追殺還等什么,但又遺憾地道:“此人實力強橫,身法了得,我不是對手,明月衛也無法深入大漠追擊。”
“我明白了!”
黃尚微微點頭,突然一袖拂出:“請太尉指點。”
他的動作很從容,就像是看到書桌臟了,落下灰塵,隨意地擦拭一二。
但落在斛律光眼中,卻有種天地萬物被遮蔽,自己淪為塵土,眼睜睜看著那截袖子落下的感覺。
千錘百煉的武道直覺,讓斛律光第一時間拔刀,向上斬去。
但無用。
這一袖直接抽碎刀光,壓住刀鋒,將他的佩刀硬生生逼回鞘中,然后推著斛律光的身子一屁股坐下矮凳上。
嘭的一下,他魁梧的身軀坐下,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站起,發現受到如此沖擊,矮凳竟沒有絲毫損傷。
斛律光不禁悚然動容。
他白日與伊利大戰,也有傷在身,那一刀只有平日七成水準,但即便如此,如此淡然平和,大氣磅礴的神功,也讓他刷新了對眼前之人的印象。
黃尚收回袖子,攏在身后,看向斛律光。
迎著這位的注視,斛律光懂了,心中生出激動,真心實意地一禮:“請公子出山,殺狂刀,救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