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狂!
狂到沒邊了!
當黃尚的聲音傳遍雁門關,關內的斛律光、斛律羨以及眾將領,滿是震驚之色。
十招之內斷狂雷赫哲的刀,和敗了他又有何分別?
而普天之下,又有誰敢說,在十招內敗一位大宗師?
他們并不知道破碎虛空的境界,但實際上破碎虛空也辦不到。
大宗師無法再擊敗破碎虛空級的強者,因為后者已經超凡脫俗,向著另一個層次的生命形態轉變,但兩者間的差距還沒有大到天差地別,否則夜襲團隊也沒辦法與向雨田一戰。
突厥那邊更是怒罵起來,呼呼喝喝,看似要直接沖鋒,展開攻擊。
這是羞辱!
必須用鮮血來洗刷的羞辱!
但正在這時,一只手掌制止了他們。
赫哲看著手持紫雷劍的黃尚,臉上浮現出奇異之色:“十招?”
下一刻,他點頭:“好!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國師!”
“退下!”
身后的突厥武士紛紛叫囔,他手掌僅僅一放,一切雜音就消失不見。
往常自由散漫的突厥人,這回令行禁止,紛紛向后退去,為這位天神般的人物,留下大戰的空間。
實際上,以赫哲的身份,確實可以拒絕。
畢竟這位突厥國師的地位和威望,已經到達了世間武者所能企及的極致,如果是什么人都能挑戰他,還可以提出一些荒謬的條件,那他也不用休息了,整天就是應付各種不同的挑戰,沒完沒了。
但別忘了,之前已經有過兩場未成的對決。
那兩次黃尚在大營前呵斥,木桿可汗由于害怕失敗,故意派出狼衛阻止。
事不過三,如果這一次黃尚正面挑戰,赫哲還拒絕,那么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退縮。
所以這一刻,赫哲一言既出,這場對決就不可避免。
當突厥人飛速退開,雁門關上的北齊一方也凝神以待。
雖然他們的心中,都不相信世上能有人在十招內斷去狂雷的刀,但既然赫哲答應了,任誰心底深處,都會生出一絲奢望。
如果能成……
“你成不了!”
心中剛剛浮現出這個念頭,赫哲卻好似有所感應般,吐出四個字來。
那蒼老沙啞的聲音里,帶著洞察一切的自信,同時身披的野麻外袍隨風吹走,露出一身漿洗了許多次,已經有些發白的武士勁裝。
赫哲的生活質量,與地位其實很不匹配,不娶妻不生子,不享樂不沉淪,舍刀之外,別無……串人了,但那種對武道的追求,確實是一致的。
這樣的武者,無疑極度可怕。
他的自信,也絕不僅僅是過往的戰無不勝,帶來的盲目信心,而是真的看出了前因后果。
此時赫哲短粗的五指,握在了腰間斜掛的刀柄上,隨著彎刀出鞘,生銹般刺耳的聲音響起,令所有凝神細看的旁觀者大吃一驚。
因為他的佩刀太破舊了。
破舊到就像是從什么底層鐵匠鋪里,隨便撈出的一把彎刀。
赫哲最著名的武器,無疑是雷刀,年輕時仗之橫行大江南北,后來三敗伊利,收起為大弟子,將雷刀傳授,也證明他的刀法趨至極限,到了毋須依仗外物鋒利,也莫可匹敵的程度。
但即便如此,他所配的彎刀也是由大草原著名的匠師打造出的利刃,經由大宗師的真氣灌注,更是無堅不摧。
正因為這樣,哪怕看到了紫雷劍,北齊一方也沒有妄想,單憑兵器之利,毀去赫哲的佩刀。
武器終究是武器,強的主要是人!
可現在赫哲居然抽出一把生銹的彎刀來,你們倆莫不是約好的?
沒道理啊!
很有道理!
“昨夜那個信使不知用什么手段,令我的彎刀受損,我當時就意識到,你要在武器方面下心思!”
“既然你這么想揚名立萬,我就給你這個機會,特意去尋了一把破銅爛鐵。”
“年輕人,我要用事實告訴你,武道的高低,是苦心積慮彌補不了的……”
赫哲開口,慢條斯理的聲音傳遍四方,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四周先是一靜,然后反應過來的突厥人,爆出漫天喝彩。
北齊一方則依舊靜悄悄的,只是面色飛速灰敗下去。
不得不說,狂雷赫哲這一手,確實漂亮至極。
不僅識破了對方的計謀,更是將計就計。
他如果仍舊用原本的武器,哪怕說得再頭頭是道,也會給人一種故作姿態的感覺。
但他現在確實在用一柄破銅爛鐵對敵,如果能保持此刀不失,斬殺敵人,就更加鑄就不可一世的無敵風采!
退一步說,如果此刀在交鋒中被毀,那也突出了中原人的卑鄙無恥,實力不夠,只知用武器算計大宗師,威名不受影響。
更關鍵的是,這一手巧妙的應對,必然在敵人心中留下了強大的壓制,讓對方生出一種算計落空,懊惱絕望的感覺。
“我更要告訴你,什么叫……”
“弱!肉!強!食!”
此刻赫哲就清晰看到,黃尚臉上露出驚愕之色,丟下最后一句霸氣四溢的話,身形陡然消失,橫跨三十丈的距離,倏然間出現在黃尚身前。
雷刀第一式天雷動!
這是赫哲所創的雷刀九式的起手式,他所說的最后四個字,并非故意一字一頓,而是由于速度太快,造成的錯覺。
如此極限爆發,絕不遜于幻魔身法,更別提他一刀斬出,將近百年功力浩浩蕩蕩地展現出來,旁觀者都感到眼前一震,有種天雷大作,霹靂震耳的無敵威勢,難以想象首當其沖的人,要面對這撕裂空氣,橫掃長空的一刀,會有多么絕望。
“大宗師果然厲害啊!”
遙遙感受這一刀的威勢,暗中觀察的夜襲隊四人,也不禁想起了將他們耍得團團轉的向雨田,心有戚戚焉。
這些活了一百歲乃至數百歲的劇情強者,已經年老成精了,稍有低估他們的智慧,就會吃上大虧。
但這一回,赫哲也碰上了一個怪胎。
不用他們評價,當赫哲將計就計,并決定在數招之內,就將這個心境被破的中原宗師搏殺當場時,他突然看到對手笑了。
那嘴角揚起的弧度,一如他剛剛掌控一切的自信。
無比諷刺!
而這不是外強中干,黃尚身形一閃,突然消失。
不見紫雷劍芒起,不見劍吟驚四方,與赫哲那煊赫霸道的威勢形成鮮明對比,他就是消失。
赫哲天雷動橫跨三十丈,爆發距離達到百米,確實可媲美他的幻魔身法,但此刻黃尚所動用的幻魔身法,已經不是單純的追求極限速度。
他周身真氣運轉,內外交匯,竟有一絲向雨田破碎虛空前的玄妙,融入天地,無所不在,身形好像真的橫跨虛幻與真實,消失了一剎那。
這一剎那,以赫哲的大宗師之能,也近距離把握不住黃尚的方位,刀鋒直接斬空。
天雷轟頂的一擊,任你威力再強,直接落空,也是白搭!
“第一招!”
而黃尚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傳來,不忘記著招數。
突厥的歡呼被那聲音一沖,戛然而止。
不待他們做出反應,赫哲的第二招到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確定,黃尚的心境沒有半點受到壓制。
但即便如此,赫哲的心志也沒有半分動搖。
無論絕不絕望,殺死你,都一樣!
所以他的真氣外放,那柄破銅爛鐵般的彎刀,直接綻放出茵茵紫意,光芒折射間,讓兩人的周遭仿佛飄起出朵朵雷云,其內紫色的雷電,如神龍般游走,瘋狂翻騰,縱橫交織,形成了一座牢獄。
雷刀第二式紫雷翻云!
這一式針對的,正是身法高超的敵人,赫哲年輕時就天生神力,悟出的第一招就將自己的優勢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接下來的招式自然是要針對敵人,予以克制。
但黃尚出手更快,身形回歸的同時,紫雷劍同樣光芒暴漲,化出無數細碎氣勁,誕生無量星辰,針尖對麥芒地刺了出去。
如果說赫哲外放的真氣,化作的是雷云翻騰,紫龍游走,那么黃尚外放的真氣,則變出星辰漫天,皓月浮現。
芒種!
這曾經分為兩個階段攻敵的殺招,隨著他功力和境界的水漲船高,已然聚散隨心,神乎其技,蛻變為一體。
此時不僅提起畢生功力,那紫雷劍上的光輝,更是轉瞬壓制住赫哲彎刀的光芒。
赫哲彎刀一頓,使了個卸力的變化。
就在這剎那之間,黃尚的劍,已經分毫不讓地擊破紫雷翻云所布置出的牢獄。
刀劍相交!
這一擊,切切實實地展現出了他可與大宗師一戰的資本!
“第二招!”
感應到對方如此扎實的功底,和完全不似年輕人的千錘百煉,赫哲感到震驚的同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彎刀。
突然間,他的心中浮現出一絲不安,但轉瞬拭去,將殺意攀升到極致,發出長嘯。
雷刀第三式紫電雷音。
這是狂刀伊利最后時刻手持雷刀,與黃尚拼死一搏的殺招。
但伊利沒有修煉到家,只發出了前半招紫電,而現在赫哲則是率先動用后半招雷音。
對于許多人來說,雷霆最嚇人的地方,是轟隆隆的巨大聲音,那甚至可以追溯到孩童時期的恐懼,同樣是人類對于蒼天震怒的聯想,對大自然最深的敬畏。
于是乎,當雷音驟然響徹耳畔,是比補天閣感官壓制還要奇特的殺招,足以讓敵人頭暈目眩,難以自己。
毫厘之差,天差地別,高手對決,豈容有絲毫的分神?
“第三招了啊!”
但黃尚沒有絲毫的分神,對那雷音充耳不聞,一劍直轟,與赫哲的彎刀再度對拼。
嚓咔!
一絲絲裂痕出現在了彎刀上,哪怕赫哲的真氣再高明,武器的材質太差了,依舊無法完全卸去力量。
而更讓赫哲動容的,是黃尚對于雷音的免疫。
這位縱橫天下,自認為無所不知的大宗師,突然意識到了,對手擁有某種自己都無法了解的奇功絕藝。
其實不是奇功絕藝,而是臨時性的超凡器官。
根據對魔種的探查,黃尚初步知曉了超凡器官的奇特性。
他的實力尚未到三星級巔峰,凝聚超凡器官還早,并且也沒有途徑。
但超凡器官的存在,卻讓他有了思路。
比如此刻,應對紫電雷音,他就根據魔種的玄妙,臨時性地將雙耳向超凡器官的方向提升。
這就是功聚雙耳的高配版,效果卻好了許多,險之又險地免疫了一次雷音。
其實如果赫哲再叫下去,他也擋不住,可大宗師一招失措,是不會繼續沒臉沒皮地連續施展的。
因此赫哲的震怒只在一瞬之間,下一刻心湖就趨至絕對冷靜,刀勢再展。
雷刀第四式狂雷破空!
這一招也是赫哲最標志性的招式,當年他橫行天下,不僅是大草原上的武者,就連中原的高手,都罕有人能接得住他這一招,后來便冠以狂雷之稱,這個外號一直用到了現在。
而現在,狂雷驟現,那原本并不魁梧偉岸的身軀,在這一刻好似爆發了逆生長,嗖嗖躥高,給予人一種無限拔高,撐破蒼穹的感覺,然后一刀斬出。
這一招與雷刀九式初始的天雷動很是相似,都是極致的力量,但爆發力度又更深一層次,將天地之勢與自身相合,全部傾斜在一擊之中,難怪無數大敵都敗亡在這一刀之下。
“第四招!”
而黃尚口中計著數,身軀一閃,再度神乎其神地躲開了。
這并不是最佳的應對之法,等于將主動權拱手相讓,但雙方巨大的功力差距,確實不足以讓他連續硬接赫哲的招式,也唯有如此。
所以赫哲毫不遲疑,彎刀再舉,原本升到極限的氣勢,不可思議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轟隆!轟隆!轟隆!
天空都仿佛隨之風云變幻,似乎有朵濃厚的烏云,將烈陽遮蔽,伴隨著五道連續的霹靂聲響,五道紫白交加的雷電之力,從烏云中轟然落下。
雷刀第五式天打五雷轟!
這正是昨夜對送戰書的炮王使出的一刀,說得直接些,就是連續施展五次狂雷破空。
想想屠夫的平砍連擊帶順劈,已經讓敵人難以招架,他一次性出五招,那更是威不可當。
黃尚再躲,能躲開幾下?
但令赫哲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黃尚一下都沒躲!
他展開紫雷劍,毫不遲疑地連出五下驚蟄,連為一體,迎了上來!
以強對強!
以攻對攻!
寸步不讓!
嘭!嘭!嘭!
當雙方狂猛暴烈的氣勁連綿不絕,將所在的地面轟得一片狼藉,最終化作一道洪鐘大呂般的聲響時,兩人各自震開。
赫哲一個騰身落于地上,黃尚則震飛出去,腳下落地后,還犁出了兩道長長的痕跡,噴出一口鮮血。
少部分突厥人歡呼起來,但大部分卻是靜悄悄的。
因為這些人可以看到,明明占據上風的赫哲,看著手中的彎刀,臉色陡然變得極為難看。
那種前所未有的陰沉,是他們從未在這位最接近蒼穹的半神身上看到的。
黃尚笑了。
他開口道:“看來你發現了,從你換上了這柄刀開始,這一戰的主宰者,就不是你,而是我!”
“實際上,我考慮了三種可能。”
“第一種,你為了怕彎刀損壞,換了一柄新的武器,這種可能性是很低的,畢竟驕傲如狂雷,不會在連續兩次未戰而回后,再主動在自己心中留下挫敗的陰影!”
“第二種,你依舊保持原武器不變,那無所謂,我有把握十招斬斷那件破損的兵器,基礎目的也就達到了!”
“而最后的第三種,你將計就計,換了一把更差的武器,用來克制我的布局,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因為之前木桿可汗對你不信任,突厥大軍更被我殺得士氣低落,無論是出于自信心,還是要重振士氣,你都要用最威風的方式,將我斬殺!”
“現在,作繭自縛的滋味怎么樣?”
別說赫哲聽得臉色終于大變,旁觀者們都感到一股寒意。
對于人心的掌控!
對于大宗師的掌控!
突厥武士聽不懂漢語,有些茫然,斛律光則無比慶幸,這是他們晉陽一方的戰友。
夜襲隊中,炮王則道:“聽見沒,這才叫攻略!”
柳下惠看著那道背影,露出了迷醉之色,輕輕點了點下巴:“是的,這才叫攻略……”
黃尚此次確實運用石之軒的天賦,將一切算計到極致。
早在看到突厥大軍之時,他就在思索,如果自己與狂雷赫哲正面一戰,有什么優勢?有什么劣勢?
似乎什么優勢都沒有,全是劣勢。
論功力,他遠遠不如年近百歲的赫哲。
論招式,他初創天一心法、幻魔身法和芒種驚蟄兩劍,與赫哲打磨了不知多久的雷刀九式,顯然落于下風。
論境界感悟,就算他擁有黃裳的宗師基礎,此后又有種種際遇,能在年紀輕輕比肩頂尖宗師,就已經十分了不起。
但后來,他發現了自己唯一的優勢——
武器!
他的紫雷劍,核心是與戰神殿相關的奇石,然后又由此世最強的武者,破碎虛空級別的向雨田親造,已經超越了原本的雷刀,說它是這個世界第一神兵,都不為過。
看來看去,他唯有武器占優。
那么這一戰所有的因素,都圍繞著武器展開。
這畢竟是中武世界,除非原本就是赤手空拳的,比如寧道奇和石之軒,或者如畢玄那般徒手武器都可,否則就算是強如宋缺和傅采林,都還是要武器的。
他們的武道就在于刀劍上,真要沒了武器,他們也不可能全憑劍意刀意跟敵人交戰,必然大受影響。
只是正常情況下,大宗師又怎么可能失去武器?
你要真能斬碎宋缺的刀,毀去傅采林的劍,那與擊敗擊殺他們,也沒有兩樣了。
但這一戰,黃尚就成功地設計了,讓赫哲一步一步踏入這個陷阱,最終自己“斷”了自己這把刀!
“現在你明白了嗎,我不光是要斷你的刀,而是要殺你的人!”
當與赫哲再度四目再對,黃尚嘴角揚起一抹鋒芒畢露的弧度,身形一縱,陡然撲出,揮出目前最強的一劍。
驚蟄!
當刀劍第七次碰撞,哪怕赫哲的真氣拼命挽回,但紫雷劍核心的那塊奇石,綻放出璀璨奪目的輝光,破銅爛鐵刀終于支持不住,寸寸而碎!
黃尚的長嘯響徹四方,這句話他在突厥大營前喊過兩遍,那時突厥人只當他是狂妄得不知所謂。
但這一回,再也沒有人將之當成空口白話:
“狂雷赫哲,準備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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