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踏上長而陡峭、延往山頂的石階時,下雪了。
一團團潔白無暇的雪花,緩緩降下,半個時辰后,天地就變得白茫茫一片。
鐺!鐺!鐺!
而到了半山腰,悠揚的鐘音傳了下來,似是歡迎,但又沒什么弟子真的出來迎接。
輪回者臉上帶著莫名期待的神色,林一江思索著佛門的整體局勢,婠婠則身體微微緊繃起來。
獨孤鳳詫異地看了婠婠一眼。
自從遇到這位如精靈般的魔女,她處處都被比過一頭,心中惱火的同時,也不禁有些佩服,當然嘴上是肯定不會承認的,倒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這么如臨大敵的模樣。
那個值得千里迢迢趕來挑戰的對手……
那個叫做師妃暄的慈航靜咖弟子,到底有多可怕?
帶著敬畏之心,她來到山門處,踮起腳朝里面看去。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座開闊的廣場,并不華麗,就是普通的磚石鋪就,平平無奇。
已經銀裝素裹的大殿矗立眼前,不見人跡,雪鋪的地面干干凈凈,沒有足印。
除了鐘聲,真的沒有人來迎接。
獨孤鳳小臉皺了皺,有些不高興。
不過想了想召喚師峽谷的場面,她又隱隱猜到了,不會對方都在里面用功鉆研吧?
可很奇怪啊,沒有聽到叫罵砸東西的聲音。
正想著,婠婠領頭,飄然往大殿而去。
她的輕功絕世,足尖看似微微輕懸,就已掠過廣場,沒有留下一個足印,讓強迫癥十分欣慰。
獨孤鳳升起爭強好勝之心,腳下升空,凌空虛度,神采飛揚,倏然間掠過廣場,來到婠婠身后。
她運用的是截天第一劍的技巧,只是身形所過之處,流風帶動了少許還未凝結的雪花,相比起婠婠的舉重若輕,顯然差了一些火候。
兩女過去后,不是宗師林一江默立片刻,乖乖從側面繞了過去。
許悅無缺四人沒有顯擺,也選擇繞路。
“我會飛的!我們一起啊!”
副會長抱住黃尚,眼巴巴地看著他。
原力的運用技巧中,有原力漂浮和原力滑翔,確實可以做到低空飛行。
黃尚知道她急于炫耀自己的能力,點點頭:“好!”
副會長開心得要死,雙手攤開,一股浩瀚廣博的氣息生出,帶動著她和黃尚的身子,升了起來。
那造型,跟徐錦江版的拜月教主差不多。
這就是統一原力。
通過這段時間修煉,統一原力占的比重依舊極少,大約只有百分之一左右。
但它已經開始站穩腳跟,至少光明原力和黑暗原力不再急著“弒君”了,而是默認了它存在的事實,卻也不受其調動,就像是一個傀儡皇帝,坐著皇帝寶座,使喚不了權臣。
只是皇帝終究是皇帝,從位格上是徹底凌駕于臣子的,統一原力的妙用就體現出來,周遭的天地元氣自發拱衛,以最小的代價達到最大的效果。
單從這點,絕大部分高武絕學都比不上它,畢竟立意過高,直指天地宇宙的本源。
哪怕副會長這種是低配版的,也夠勁。
黃尚就任由副會長帶他裝逼帶他飛,從另一個角度感悟這股力量。
一路上極為平穩,她的小臉明媚,安安全全地落地,沒有發生飛行不規范,親人兩行淚的事情。
大家來到了大殿前,彼此看看,突然覺得過個廣場,戲這么多,有些赧然。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最后的黃裳長袖飄飄,就這么直接走了過來時。
不愧是前輩,根本不在意這種虛名……
等等!
“你們看地面!”
不過下一刻,獨孤鳳手一指,眾人看到,黃裳所過之處,身后居然也沒有半個腳印。
可明明他的腳是接觸到雪地的,怎么會如此?
每個人用不同的方式探查,這才發現雪面蕩漾出一層無形之氣,黃裳的每一步看似落在雪地上,實則與浩然之氣自成一體,承接力度的變成自身。
打個比方,就是自己提著頭發把自己拎起。
許久沒登場的牛頓攤開手,表示這才是修煉的真諦。
愿意留下痕跡,就留下痕跡,愿意踏雪無痕,就踏雪無痕。
大家心悅誠服。
全員來到大殿門口,殿門無聲無息地開啟,婠婠第一時間望過去,就見空蕩蕩的殿中,正有一位女子坐于佛像前。
她并未剃發,而是將青絲盤起,扎成一個螺髻,單單是背影,已是無盡美好,身前放著一盞燈,更是有種心如靜水,驅盡紛擾的安寧之態。
林一江生出由衷的敬意。
無論信仰是否一致,對于這種一心禮佛,不惹塵埃的世外高人,他都是尊敬的。
何況對方的氣勢如淵如海,生平所見,僅在師父和魔門門主之下,和之前那位陰癸派主相當,作為連宗師都沒到的晚輩,怎能不心生敬意?
“呵呵,又是半步破碎!”
黑鳥戰機上,魔形女、勇者和釋尊三人站在生命探測器面前,臉色很平靜……
個屁啊!
《慈航劍典》是出了名越往后越難,尤其是坐死關,基本坐了就去世,坐了就去世。
現在梵清惠居然也要破碎虛空了?
她沒有坐死關?
或者用另外一種方式,改變了坐死關的過程,不再孤注一擲?
確實,下一刻這位咖主坐下的蒲團轉動,身子隨之轉了過來。
眾人看向她無比動人的容顏,心中頓時涌起奇異的感覺。
就像是提前接觸到另一個廣闊至極的精神天地,仙氣氤氳,靈光閃閃,有無邊天宮勝景。
如此感染力,再非仙染色體,而是真正的仙胎。
江湖上無人知道,“散人”裴矩曾對《慈航劍典》做出修改,刪去了坐死關一步,劍心通明之后的境界變為了彼岸仙胎,依舊涉及破碎虛空的領域。
婠婠最先恢復過來。
因為她清楚這一段,露出和獨孤鳳一樣的吃醋表情。
哼,門主在外面養的情人。
而這種仙胎影響是自然而然,并非刻意針對,其他人也逐漸脫離出來,然后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這位手中握的,并不是青燈古佛的標配木魚。
而是一件原本很陌生,這些天很眼熟的東西。
手柄?
林一江眨了眨眼睛,覺得感官受到了壓迫,出現了幻覺。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但慈航咖主低著頭,雙手又操作了片刻,等到了可以暫停的地方,才大大方方地放下手柄,抬起頭微笑道:“你們來啦!”
林一江的敬意,徹底凝固在了臉上。
婠婠行了一禮:“婠婠見過前輩,代家師向前輩問好。”
咖主笑笑:“她才不會問我好呢,恨不得打死我。”
這回連獨孤鳳都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聽錯了。
婠婠卻知道,這位對線時噴起人來,那可真叫厲害。
全篇不帶一個臟字,只是夾雜著不少阿彌陀佛,就能把師父氣得一個人在屋子里生悶氣。
佛魔先天相克。
咖主不管她心中所想,愛屋及烏,看向林一江和獨孤鳳的目光較為友善。
但兩個年輕人傻乎乎的。
林一江的心暫時死了,獨孤鳳過了片刻,剛剛回過神來,婠婠已經開口:“前輩,我是來找師妃暄的。”
咖主了然地道:“妃暄說了,她料到你在近日會來找她,她在殿后的佛堂中,你自去吧!”
婠婠眉頭跳了跳,行了一禮,小拳拳緊握著,往后山去了。
獨孤鳳眼珠轉了轉,跟上去,看好戲。
其他輪回者也笑眉笑眼地跟上去,看好戲。
只留下林一江和黃裳在最后。
“我還有事,就不招待你們了,請自便。”
咖主笑笑,拿起手柄,轉過身去,
“若不坐禪銷妄想,即須行醉放狂歌。”
黃裳則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林一江,輕吟著向大殿外而去。
“即須行醉放狂歌……即須行醉放狂歌……”
林一江咀嚼著詩意,看著青燈古佛,一直緊繃的神情放松,整個人透出一股輕快與釋然。
他按簫而立,周身的氣息陡然上揚,晉入新的層次。
宗師之境。
“多謝前輩!”
他向著咖主行了一禮,追著黃裳去了。
“看人打游戲看成宗師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黑鳥戰機上,魔形女干笑起來。
“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臺。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
釋尊卻頗有感悟。
對于林一江來說,他的功力修行早已足夠,閱歷也不缺乏,之所以一直未成宗師,是心境上蒙塵。
這個塵,自身不見得能得見,需勘破虛妄,明悟真我。
在看到靜咖之主活得明白,林一江終于放下了以前的正邪黑白偏見,內外明澈,宗師自成。
魔形女沒太細想這點,卻琢磨起晉陽書院的陣容:“根據目前的情報,晉陽書院七劍,大師姐是‘靈劍’尚明月,老二很神秘,只聽說外號叫‘君劍’,這兩位是位于晉陽本院,替整天換著馬甲游蕩四方的石之軒教學生,老三老四是‘狂劍’裴元慶和‘智劍’李靖,這兩位坐鎮洛陽分院,老五是‘商劍’商秀珣,近來正在長安談飛馬牧場的生意,老六老七就是‘簫劍’林一江和‘靈劍’獨孤鳳,全員宗師,呵呵,還不是曲傲那樣的水貨宗師。”
勇者道:“如果接下來石之軒的蹤跡找不到,我們還是從洛陽入手,畢竟之前洛陽分院,你收集了不少情報,可以接近裴元慶。”
魔形女點頭:“我的異能絕對可以騙過裴元慶,裴元慶是猛將,對于細枝末節不太會在意,他又是石之軒的徒弟,終歸對于自己師父有了解,根據他的線索尋找石之軒的蹤跡,這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辦法了。”
也是笨辦法。
但無可奈何,想要跟邪王斗,甭管是文斗還是武斗,都得這么著。
釋尊卻問道:“阿彌陀佛,不知楊廣何時駕崩?”
這句話連在一起很有喜感,魔形女卻徹底笑不出來了,怔了怔神,把眼淚往肚子里一咽:“原來楊廣還沒死啊!”
大唐雙龍傳的主線,是隋末群雄爭霸。
第二批輪回者在主線進入,正常情況下也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就是雙龍初得《長生訣》,初步闖蕩江湖,等到回江都,親身經歷了楊廣被殺,目睹隋王朝的落幕。
這個階段主要與雙龍互動的,都是些小角色,牽扯最大的也就是杜伏威和瓦崗寨了,充其量只是前戲。
前夕階段什么都可能改變,唯獨楊廣肯定會死,具體是死在長安大興,還是按照歷史上那樣死在揚州江都,就看輪回者參與程度了。
而楊廣一死,就代表大爭之世徹底拉開序幕,各大勢力爭霸天下,雙龍入洛陽,開始參與和氏璧之爭,真正嶄露頭角,才是重頭戲的到來。
輪回者同樣如此,前期準備,等到天下大亂之際,再登上歷史舞臺。
只是第二批輪回者被地獄般的環境給整懵逼了,得釋尊提醒,魔形女這才發現,楊廣都還沒死。
怎么感覺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呢?
前戲階段就被弄得高潮迭起。
現在自然還緩不過神來。
她苦笑著搖搖頭,朝下看去,嘴角一扯:“婠婠和師妃暄對上了。”
婠婠來到殿后,印入眼簾的除了藏典塔外,就是數座佛堂了。
到了這里,和魔門的召喚師峽谷其實就很詳細,外面都看不見人,唯有堂內一排排座椅,一個個集天地靈秀的大小美人在屏幕前奮斗。
只是令婠婠頗為感慨的是,這里沒有攻略畫布,也沒有師姐激昂澎湃的演講。
一間間看過來,她發現了不少休閑玩家,是真正享受游戲樂趣的那種,不爭不搶,不求輸贏,日常對話是這樣的:
“你們說得都對。”
“沒關系,沒關系。”
“算了算了,不生氣啊!”
這種氣氛讓婠婠看了撇撇嘴,路過茶園時,又看到除了幾個女弟子在撣著棚頂的雪,還有幾個八九歲大的小女孩在捕捉小精靈。
副會長跟在后面倒是眼睛大亮,走上前去主動打招呼,那幾個小女孩先是有些怕生地看著她,很快也笑起來,熱情地說要送她一個小精靈。
副會長表示不會玩。
她們就不跟她說話了。
瞬間友盡。
副會長悶悶不樂地撲回黃尚懷里,卻見婠婠來到正中的一間佛堂中,突然目露凝重。
氣勢不同了。
果不其然,這間佛堂里的坐位都是整齊一致,五人為一組,有兩組對練的,還有一組組開黑打段位的。
那一張張佛系小臉,依舊和和氣氣的,但操作起來如行云流水,先是猥瑣發育,再一波帶走,攻守間的極致轉換,頗有彼岸劍訣的玄妙。
她們都是修習《慈航劍典》的,有不同程度的仙化,對于身體的裨益還在其次,心態上面的調整更是極強。
在包子頭上山造成的過度沉迷后,經過兩代人的努力,已經做出了合理的調整,沒有魔門的黑色臥蠶,走路也不飄來飄去,是真正的職業選手。
副會長感到了強者的氣息,彌天極地,瑟瑟發抖。
獨孤鳳感到了強者的氣息,籠罩四野,嬌軀輕顫。
婠婠的臉色也浮現出凝重,目光卻轉向最里面兩張座位的左側一人。
從這邊的視角,正好能看到那人熟練地趴伏在草叢里,在決賽圈一槍爆掉了陰癸派白清兒的頭,在對方破口大罵的時候,再開槍鞭了鞭尸。
當屏幕中顯示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祝賀語,她才舉止雍容,體態嫻雅地站起,轉過身迎上婠婠的注視,露出美不勝收的笑容。
“這就是師妃暄?好強!”
獨孤鳳看著這位淡雅如仙的女子拿著一柄長劍走出,一邊詫異于天下還有與她和婠婠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宗師,一邊震驚于對方的強大。
如果說婠婠的強大,是詭異多變的天魔大法,將魔門層出不窮的手段展現得淋漓盡致,師妃暄的強大,就是極為純粹的大勢。
她以氣馭勢,不用出動武器,便可用氣傷敵,那優美無瑕的步伐行來,一舉一動暗合天地,簡直完美到毫無缺陷。
片刻后,師妃暄來到了佛堂外,與婠婠相對,彼此間距正好三丈。
兩女盈盈而望。
美眸皆是不含一絲雜念,深邃澄明,偏偏能不斷洞徹對方氣勢上的薄弱之處,加以針對。
在這種注視下,宗師之下,保證直接喪失斗志,尋常宗師,也不免削減幾分戰意。
而她們卻是旗鼓相當,真的是絕代雙嬌,難分軒輊。
只是對話就不那么美妙了。
師妃暄微笑:“妹妹千里迢迢來我靜咖,是要報上次十一殺之仇?”
婠婠掩嘴,似嗔似笑:“姐姐誤會了,是上次把姐姐殺得出不了泉水,妹妹覺得過意不去,一點顏面都沒有給姐姐留,特來道歉!”
師妃暄雙手合十,香唇逸出一絲笑意:“妹妹不計這屆貴派只占了三個王者名額,再被三穿的悲慘,還特地來安慰姐姐,阿彌陀佛!”
天上地下一群輪回者,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兩個絕世美女不帶臟字的對罵,別提有多開心了。
苦中作樂。
只是怎么還不打?
都已經順著網線來到慈航靜咖了,快開撕啊!
在眾人的強烈期盼下,兩女言笑晏晏的對話毫無征兆的一停,色空間出鞘,天魔雙斬同時探出。
剛一動手,婠婠的美目瞳仁中,便泛起一圈圈奇異的黑芒。
這是經過修改后的天魔大法,運行至顛峰時獨有的特征,天魔力場展開,看似是魔門邪功,卻是堂堂正正,步步緊逼。
而師妃暄的周身也透出仙氣氤氳,劍鋒所至,如日月經天,大勢堂皇,無可匹敵。
兩個初次見面,卻已經彼此極為了解的年輕一代最強宗師,放手大戰,來去隱現,變化無窮,交相輝映,斗得是難解難分。
獨孤鳳和初入宗師林一江看得如癡如醉,許峰無缺釋尊等古武側的輪回者雙目更是異彩漣漣。
“打打打,線上打完線下打,煩不煩啊!”
不過兩女越斗招式越是玄妙,眼見著進入白熱化,有種兩敗俱傷的趨勢,佛堂里面忽然傳出一聲嬌喝,一道青碧色輝光飛出,唰的一下刺入色空間和天魔雙斬的中心。
她們嬌軀一震,向著兩側飛下,卻見那輝光是一支長簫,在化解了兩人的攻勢后,旋轉后飛回佛堂內,勁力控制妙到毫巔。
師妃暄落下后,首度露出小女孩的犯錯表情:“秀心師姐,我錯了!”
而婠婠聽了,眼中戰意大盛:“連續十屆最強王者排在第一,真正的至強者,碧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