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宮外。
群仙默然站立,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或多或少的茫然之色。
天機醬不給摸……呸,天機無法預測了?
這對于仙道來說,可以說是無與倫比的打擊。
要知道以前仙人在較量之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對天機的判斷。
他們比的是層次。
一個算到了第四層,一個算到了第五層,結果必定是戲耍于股掌之間。
一個以為自己在第五層,沒想到對方在平流層,那結局也早已注定。
因此原劇情里,截教群仙在斗法上面明明那么牛逼,為什么下場那么慘,就是根性淺薄,不識天數。
這八個字可不是劇情殺,在仙道里面太關鍵了。
闡教與截教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此。
元始天尊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大道機器,他收的徒子徒孫也在洞察天機上面,有著極深的造詣。
深到后來發現西方教未來大興,工資待遇更好,轉投了一大批過去。
這在截教是萬萬不會發現的事情,眾弟子對于通天教主的忠誠度太高了,但闡教卻理所當然地做了,元始天尊也聽之任之,正因為這是循天機而動。
別說什么叛教,老天爺讓他們這么做的。
如今沒了鍋甩,各自的性格就體現出來,眾仙經過一番討論后,由于意見不合,很快分成了三批。
第一批,以燃燈道人為首,十二金仙中的文殊廣法天尊、慈航道人、懼留孫和普賢真人及其門下弟子追隨;
第二批,以廣成子為首,十二金仙中的赤精子、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虛道德真君及其弟子追隨;
第三批,以南極仙翁和云中子為首,十二金仙里的黃龍真人、靈寶大法師及其弟子……哦,他們沒有弟子。
申公豹:“ ̄へ ̄”
我不是闡教門下么?
為什么又被當成透明的了?
不過他久經校園暴力,早已習慣,眼珠子一轉,身形悄然向后隱去,卻去追上另一人。
姜子牙出了玉虛宮,以在仙人眼中慢如蝸牛的遁光往外飛去。
以致于他飛了半天,后面的遁光須臾間追上,申公豹身背長劍,大袖飄飄,出現在面前:“子牙師兄,我也要去朝歌,同行可好?”
姜子牙奇道:“申公師弟,你這是為何?”
申公豹將天機已失的情況告知,姜子牙聞言震驚不已,一滴渾濁的老淚頓時流淌下來:“怎會如此?怎么會如此?”
他術法考試從來不及格,唯一稱得上拿手的,就是推算天機了。
到了朝歌,本指望算命養家糊口,結果現在天機也給掰了?
申公豹心里暗暗高興,他的天賦都點在一張嘴上,掰了天機影響最小,假惺惺地安慰道:“師兄莫要急切,玉虛宮門下,還擔心生計問題么?”
姜子牙干笑兩聲。
他六十二歲,剛剛從學校畢業,連張證書都沒有,說不擔心,騙誰呢?
申公豹起了祥云,姜子牙搭上順風車,一路往朝歌而去。
三十載春秋,風光依舊,人面不同,姜子牙又害怕義兄宋異人老死了。
好在宋異人是貴族之后,擁有莊園良田,奴隸耕作,家財殷實,時間管理,當他見得半空祥云落下,親自迎出時,面容居然還要比在昆侖山上挑水澆松、種桃燒火、煽爐煉丹的姜子牙年輕幾分。
這就很尷尬了。
宋異人看著一位白發飄飄的老仙人和一位面容冷酷的瘦高道人落下,上前迎接:“小民宋異人,見過仙長法駕!”
申公豹對于他的鎮定自若有些詫異,凡俗人族的素質這么高嗎,見到仙人都能不亢不卑?
姜子牙則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兄長,是我啊,子牙!”
宋異人仔細看著姜子牙的面容,依稀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小老弟,顫聲道:“子牙,是你嗎?你怎的比我還老?”
申公豹:撒貝寧臉。
憋笑好痛苦。
姜子牙大受打擊,努力運起不多的仙氣,衣衫無風自動,長須搖擺,立顯仙風道骨,宋異人這才信了,大為歡喜,趕忙攜手相攙,將姜子牙親自帶進了莊園:“賢弟,這位仙長,快快請進!”
一路上,姜子牙將昆侖山學藝的過程大致講述了一遍,重點描述師門的牛逼。
宋異人聽得連連點頭,很是贊許,馬上拍著胸脯表示,有我一頓山珍,就少不了你一桌海味,好兄弟有福同享!
姜子牙:“(▽)”
妥了!
同時宋異人又看向申公豹:“不知這位仙長尊名?”
申公豹微微一笑,曼聲吟道:“麻鞋足下生云霧,寶劍光華透九霄,跨虎登山隨地走,三山五岳任逍遙。貧道申公豹,是子牙的師弟!”
姜子牙:“o(╯□╰)o”
畫風完全不一樣啊!
宋異人贊道:“原來是申公道長!失敬!失敬!”
筵席擺開,宋異人對于姜子牙態度親近,對于申公豹態度尊敬,很快熟稔起來。
姜子牙喝酒吃菜,再用凡間食物,一時間百感交集,又險些流下淚來,倒是申公豹酒飽飯足后,目光如電,掃射四方,望向后院的位置:“宋莊主,貴莊園近來可有異樣?”
宋異人一怔,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驚呼道:“仙長慧眼如炬,我那后花園,昨日又無故起火,已是第六回了,我兒有言,是有精怪作祟,只是他入學宮不久,尚且奈何不得……”
申公豹有些詫異:“貴公子也學道法?”
姜子牙則覺得顯本事的時候到了,立刻道:“愿去后花園,替兄長滅此精怪!”
宋異人大喜:“好,好,那我們快去!”
三人穿過長長的園林,抵達后花園,就見一片焦黑,明明是在風水上佳之處,卻燒得一塌糊涂。
宋異人嘆了口氣:“本欲在此處造五間樓,按風水有三十六條玉帶,金帶有一升芝麻之數,不料屋樓每次上梁竣工之時,就無故起火,令我相當煩惱啊!”
姜子牙心想這精怪挺缺德,每次建好樓了再燒毀。
申公豹心想這宋異人挺有錢,每次燒毀后又建樓。
宋家確實有錢,原劇情里他以白金四錠作為嫁妝,為姜子牙定下了門親事,迎娶馬員外六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可見豪氣。
至于馬員外,聽說太開心,吃完喜酒就過去了,一起辦了喜喪。
申公豹對于人間富貴還是很看重的,他在玉虛宮里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修煉資源連姜子牙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極為羨慕截教能得皇朝供奉。
如今群仙入世,卻要把握住機會,明明是姜子牙提議,他卻寬袍大袖,手執拂塵,徐步上前,二話不說就吟詩:“煉就五行真始訣,移山倒海更通玄,降龍伏虎隨吾意,跨鶴乘龍入九天。”
一字一句震動靈氣,周身現出無窮異象,呼應所誦。
宋異人終于露出震撼,張開了嘴巴,又看向姜子牙:“子牙,你也會如此仙術嗎?”
姜子牙沉默了片刻,謹慎地回答道:“我也會些神通。”
卻說申公豹周身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后花園中央又無端燃起火來,里面隱隱現出五個的妖魅,顏色各異,相貌猙獰。
這就是五鬼了。
原劇情里唯一被姜子牙以神通收服的存在,后來成為了搬運泥土,修建封神臺的雜役。
封神戲份不多,到了白蛇傳里面,和小青配合得倒是不錯,五鬼搬運之法,修行者用了都說好。
以申公豹的道行,這種小鬼那是隨手可滅,他偏偏弄出偌大陣仗,為的不僅是給宋異人留下震撼的印象,還要在朝歌傳播聲名。
然而下一刻,后方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孽畜安敢逞兇?”
呼!呼!
兩道卦象徐徐旋轉,浮現于后花園上空。
那是震卦與乾卦交錯組合,下卦乾為天,上卦震為雷。
雷在天上,大壯!
爺青回!
卦象化神通,數道雷霆突然從上方落下,震動虛空,傾瀉而下,直直劈了下來。
五鬼尖聲嘶吼,聲音里滿是恐懼。
我們就是欺負欺負普通人的精怪啊,至于用雷法招呼么?
夫雷霆者,天地樞機,雷法向來是攻擊性極強的神通,天打五雷轟,別說凡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都要避其鋒芒。
“先來后到的規矩都不懂么?”
不過這雷霆也觸怒了申公豹。
他在這里前戲了半天,眼見著就要動真格了,一道五雷正法轟下來,簡直是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有鑒于此,申公豹長袖拂起,風火隨動,浩浩蕩蕩的龍卷風席卷,籠罩頭頂,回風返火,直接將雷霆帶開。
“你膽敢蕩開孤的大壯卦?好啊!”
輕咦聲響起,出自半空一團云霧內,很快又變得興奮起來,卦象隨之改變。
下卦震為雷,上卦乾為天,雷行天下,轉為無妄卦。
春雷一響,萌芽發生萬物。
之前的五雷轟頂是毀滅生機,這衍生的雷行天下,卻是創造生命。
毀滅可避,創生難躲,雷霆直接融入回風返火中。
風火大盛,向著申公豹兜頭罩來。
“好精妙的道法運用,可惜斗法經驗太稚嫩了……”
申公豹神情稍稍有些鄭重,向著聲音所至之處揮去,儼然也是五雷轟頂。
狂風怒嚎,雷云滾滾,眨眼間就到了那云霧面前。
“哈哈,你抓不到我!”
可艮卦亮起,與乾卦組合,一層迷離的光芒蕩漾開來。
下卦艮為山,上卦乾為天,天下有山,山高天退,此為遁卦。
申公豹的五雷天降,竟如同穿過了虛影,毫無建功,那團云霧潛淵縮地,直撲而來,卦象再變。
一道八卦之影冉冉浮現,坤卦和離卦旋動而出,無與倫比的熾熱之氣噴發出來。
下卦坤為地,上卦離為火,火在地下,此為明夷卦,如巖漿藏于地底,待得一朝暴發,便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頓時間,姜子牙和宋異人一退再退,幾乎到了后花園外,視線所及,火雨天降,電蛇雷蟒,閃爍翻滾,面露驚駭之色。
好在片刻之后,五光十色的神通散去,申公豹依舊衣衫飄飄,云淡風輕,看不出半點窘迫,與他對峙的,卻是兩個少年。
宋異人看著其中一人,驚詫不已:“我兒?”
那少年指向另一位貴氣不凡的公子道:“父親,這位是子洪公子,聽聞我莊園受精怪所擾,特來除妖!”
子洪身姿挺拔,目光銳利,對著宋異人拱手一禮,又看向申公豹:“你是何方道士?有此神通?”
“沒想到竟是個人族娃娃!”
申公豹臉上的詫異之色掩飾不住。
對方動用的力量并不強,他畢竟是仙人,真要認真起來,很快將之鎮壓下去。
但實在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個人族的少年,也就十歲左右的年紀,怎的有如此道法玄妙?
他自我介紹道:“貧道內昆侖山,玉虛宮門下,申公豹!”
子洪聽了,明顯露出些敵意:“原來是闡教門下,我名殷洪,乃人道教主座下弟子,你且記好了!”
“人道教主?那不是大師伯么?”
申公豹一怔,八景宮人丁稀少,只有玄都大法師一位弟子,何時來的這個娃娃?
他心思活絡,立刻意識到了對方口中的人道教主,恐怕不是太上道君,再想到之前昊天上帝宣布封神榜時,特意將仙道和人道分離開來,心中有了計較,稽首一禮:“失敬!失敬!貧道卻是孤陋寡聞了!”
殷洪見他面色恭敬,臉色頓時緩和下來,頗為受用,申公豹又趁機道:“我此來是受宋莊主所托,除去精怪禍亂!”
“原來是這般,看來孤錯怪你了。”
殷洪點點頭,對著瑟瑟發抖的五鬼道:“爾等數次放火燒毀樓房,兇心不息,今日罪惡貫盈,當受誅戮!”
五鬼磕頭如搗蒜:“小畜一時昏昧冒犯大人,大人請看在我等修煉多年不易,放我們一條……啊!”
殷洪不待他們說完,揮手一道雷霆劈下,五鬼直接化成灰灰。
“此子好大的殺性!”
申公豹看在眼中,心中更有了底。
修煉千年萬年的仙人,都能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哄得開開心心,何況一個孩子?
果然,在他有意奉承之下,殷洪透出了許多底,震撼了姜子牙。
比如這家伙學習人道教主所傳的易經道藏,連一年到沒到?
他學了三十年,這殷洪僅僅學了一年不到,就已擁有如此神通造詣?
如此進境,連申公豹都感到驚懼。
這就是人道教主所傳?
他涌起了極大的興趣,卻也沒有沖動,對著宋異人請教道:“宋莊主,不知這人教所學,可受大商天子看重?”
宋異人下意識嘆了口氣,然后又趕忙道:“當然當然,紂王陛下義施文武,禮治邦家,對于黃師的學問大加贊賞,犬子能入學舍,三生有幸。”
申公豹察言觀色,又豈會看不出來他言不由衷,等到宋異人的兒子送走殷洪后,拉著他來到邊上:“莊主,我是子牙師弟,你是子牙義兄,你我關系稱一句兄長,并不為過!”
宋異人誠惶誠恐:“豈敢與仙長稱兄道弟!”
兩人幾番推辭,他才有些欣喜地認了下來,頓時開啟推心置腹模式,開始訴苦。
申公豹凝神聽了,不時發問,很快將人道學宮與大商群臣如今暗流洶涌的關系,了解了個大概。
既為人教,又是根植于底層平民,就避不過皇朝統治,那位教主得紂王信任,有了發揮的機會,卻觸怒了貴族階層。
宋異人這種是沒落的小貴族,將自己的嫡子送入黃裳座下聽講,但本人對那些無姓的平民,都能學習這類寶貴的知識,是很不滿的。
而且兒子接受了先進的教育后,回來對他鞭笞奴隸,都頗有微詞,如今還是敢怒不敢言,但將來誰又說得準?
這種思想的解放,令所有貴族都十分痛恨,甚至驚懼。
他們恨不得孩子化身學習機器,將本事學到手,然后思想又不做絲毫改變,回來繼續當一個好的統治者,鎮壓奴隸反抗,世代沿襲,長治久安。
這顯然無法實現。
那么兩害相權取其輕,在比較之后,大貴族們決定對學宮下手,哪怕陛下對黃裳再欣賞,也要以各種陰謀陽謀,將學宮廢除,一切恢復正常。
可當他們真正發動,這才發現也就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學宮的實力居然已經到達了任誰都為之震驚的規模。
黃裳座下的數百弟子,有思想開明的年輕貴族,有改變現狀的各地平民領袖,甚至還有想要改變自身命運的奴隸。
而這個數目,還在不斷擴大。
通天教主有教無類,截教是萬仙,但修仙畢竟所需要的天賦和資源,又豈能與人道易經相比?
兩者的普及程度,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朝歌早就已經不是他們的主要場地,隨著登基大典結束,八百諸侯一一回歸各自的諸侯國內,新思想的火種也帶了過去。
這些人在各個階層,將學宮的影響力不斷擴散,雖然還與大貴族們有著明顯差距,但貴族階層已經感到了威脅。
“這個機會,我要把握住1”
申公豹眼珠滴溜溜轉動,臉上很快露出笑容,將宋異人和姜子牙一丟,飄然出了莊園。
另一邊,殷洪看天色已晚,準備回學宮溫習功課,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爽朗的聲音:
“公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