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力量,在平日里是最不顯山露水的,也是最軟弱可欺的。
但是,當它們積累到一定程度,一起爆發的時候,所造成的威力和傷害,也是最令人害怕,最無法抵擋的。
安家,立足于錦官城數百年,經營了近十代人。
威懾和威信,根深蒂固。
六十年前,神墮之后,安家更是乘勢而起,架空官府,將整個錦官城,打造成了自家的鐵桶江山。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然而,素錦的一棒子,不僅打碎了龍王的神像,也打碎了安家那在錦官城內,看似無可動搖的地位。
明月織女的事情,是一個導火索。
它必不可少,卻又···理所當然。
大量憤怒的人,手持著武器,甚至是農具,沖進了安府之內。
那些原本掌握著一些龍王神力的安家好手,此時因為龍王的隕落,反而虛弱的連普通人都不如,根本無法聚集起有效的抵抗。
從天明之初,一直打到了日上正中。
此時,雄踞了錦官城數百年的安家,已經名存實亡。
安老爺、安家的幾位核心掌權人,都被暴怒的百姓,亂棍打死。
安家內,那些淺顯可見,順手能得的東西,都被百姓們乘機瓜分。
很快,連桌椅板凳,都沒能留下點。
即便是安在墻上的窗戶和大門,也有大半被拆走,只有極少數拆壞了的,殘破而又凄涼的掛在空洞洞的門洞和窗戶眼上,就像一個被糟蹋夠了的女人,無神的看著這清白的天空。
在暴亂開始之前,素錦就已經抱著自家侄兒離開了。
米豪義跟在素錦身后,似乎依舊打算,為素錦鞍前馬后。
至于其它的錦官城豪強們,也都開始打算,快點搶占安家敗亡后,出現的權利、財富空白。
一場大亂,錦官城換了新天。
對于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人來講,卻又似乎并沒有什么格外的不同。
頭頂換了一片天···可天不也還在么?
刮風下雨,打雷閃電,依舊是望天收,指著老天爺給點憐憫好活命。
到了傍晚時分,一架馬車已經悄悄的駛出了錦官城,慢慢的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模糊在了殘陽的光影模糊里。
一些一直關注著的人,遲疑之后,卻沒有敢跟上去。
只是通過一些特別的渠道,將發生在錦官城里的一切,快速的傳播出去。
搖晃的馬車上,素錦的侄兒小力,已經蘇醒了,卻還稍微顯得有些虛弱。
一滴還陽神水,確實將他救醒了。
只是他魂魄畢竟離體,又不像素錦,有林溪親賜的符咒護身。
所以顯得格外的虛弱,需要花時間靜養。
駕車的是米豪義,他戴著斗笠,揮舞著馬鞭,神情之中既有著興奮,也有著疑惑,還有著更多對未來的迷茫。
“圣女!為什么不留在錦官城?”遲疑片刻之后,他終于還是問出了聲。
“安家已除,此時的錦官城,正適合傳教發展。只需些許時日,錦官城便可以成為咱們的大本營,替府君···替神尊,將他的神名,傳遍各州。”米豪義臉上有著明顯向往的神情。
他一直都是一個庸俗的人。
向往權利和財富,渴望美色和力量。
只是他也是一個有底線的人。
有自己的情感,也有自己的道義。
為了這道義,他不惜自己的生命。
素錦用手輕輕拍打著小力的胸口。
卻正色說道:“我之前說過,府君不需要人們信仰他,因為他是真正的正神。他是地府之主,是生命的盡頭。每一個必將死亡的生命,無論是人···或者是神,都將到他那里去,跪在他的腳下,被他細數罪或者善。”
米豪義眼中還是帶著疑惑。
這不愿他,他的理解和思維,還停留在過去。
神靈依賴于信仰,需要從牧羊中,挑選出特別的作為領頭羊···這是米豪義一直以來,堅信的對神靈的理解。
哪怕是在諸神墮落之后,這個體系都未曾完全崩潰。
在能夠維持理智的白天,那些神靈們,依舊在為自己如何維持信仰,如何推廣信仰,又如何擴大信徒而苦惱。
并且相互之間,勾心斗角,爭斗不休。
素錦卻沒有再給米豪義解釋。
她對于林溪這位府君的理解,都源于林溪賜予她的那一道符。
符中,記錄著的訊息,既說明著林溪的身份,以及位格。也指引著素錦,告訴她應該去做些什么。
素錦的任務其實很簡單。
她就是一塊餌,用來吸引邪神的餌。
將這些邪神,從各自的陰土神國里勾引出來。
然后由林溪出手,將他們紛紛破滅。
當然···只有素錦一塊餌還不夠。
所以,林溪需要更多的餌!
也就是他口中的陽間行者。
而織女···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正是陽間行者的最佳選擇。
夜幕再次降臨。
兩輪月,懸掛在天際,向人間灑下冰冷無情的光。
然而小小的馬車,卻像是承載著這漆黑世界里,唯一的凈土。
當打魂棒和勾魂鎖的力量,自行朝著四周輻射的時候,任何的妖魔,嗅到了這味道,都不敢靠近。
這馬車所過的地方。
妖魔避讓,神靈皆空。
漸漸的,關于冥府之車的傳聞,開始傳遍這天下各州之地。
更多的‘冥府之車’,也開始出現在這片天地間,更多的區域。
天淪學院!
這天地間另外的一處凈土。
妖魔不敢入,神靈難以存之地。
它就在茗山腳下,與此方界域內的第一大湖‘葦名湖’相靠。
天淪學院,也不僅僅只是一所學院。
它同樣也是一座城。
一座宏偉的奇跡之城。
這樣平凡的一天。
沒人清楚,那近日來,聞名天下的冥府之車,已經來到了天淪學院的外圍···天淪城。
樸素的馬車上,風塵仆仆的車夫,駕著馬車,神情冷峻。
米為義那原本重返少年的容貌,似乎又染上了風霜。
倒是與他那世故的眼神,多了幾分匹配。
一個幼童的腦袋,從車窗里鉆了出來,正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姑姑!這里就是天淪城嗎?”
“好熱鬧啊!比咱們去過的好多、好多地方,都要熱鬧。”
“就連玉京城也比不上。”幼童回頭小聲對著一身黑衣,衣服整體剪裁、裝飾,卻極為素凈的女子說道。
這女子,自然便是林溪的第一位陽間行者,如今所有陽間行者的大統領素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