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犒賞李解的使者團相當豪華,幾乎王畿地區的大族都出了人,而且還是太宰子起親自帶隊,份量如此之重,足見吳王勾陳對李解的重視。
順著“邗溝”南下北上,雙方碰頭之后,立刻走了一遍儀式。隨后太宰子起就拉著李解密談,這樣李解有點奇怪。
“太宰。”
在破敗的淮夷逆旅中,李解看著一臉愁容的子起,“太宰可是有心事?”
“汝在郯、莒之地,可見鹽城之外吳人?”
“不曾。”
李解搖搖頭,心中卻轉過很多個念頭,能夠讓子起這么看重的吳人,必定來頭不小。
隱隱猜測,可能還是跟諸公子有關。
“姬玄伏誅之時,南巢氏逃出公子寅的伏擊。”
“嗯?!”
猛地一驚,這話信息量極大,南巢氏的確小挫了公子寅,可實力對比并沒有任何改變。正常來說,就是慢慢地磨,靠著吳國強悍的底蘊,耗也罷南巢氏耗死了。
結果現在居然還有能力反伏擊?
這什么情況!
“如此看來,除公子玄之外,只怕大王所出諸公子,亦非良人啊。”
一聲“亦非良人”的感慨,性質相當的嚴重,已經有誹謗君上的嫌疑。至少諸多公子里面,一定會有太子,太子是少君,少君也是君。
忽地,李解突然明白過來,子起可能已經有了去意,未必還會繼續在吳國呆下去了。
只不過吳王勾陳還活得好好的,太子之位又遲遲懸而不決,這種情況,身為太宰位高權重,還能撈最后一筆啊。
但李解看得出來,子起是不想撈這最后一筆,而是打算跑路。
不跑很有可能要被殺豬。
“太宰……可是有要事告知于我?”
“坐。”
子起隨手指了指一塊軟墊,自己則是負手踱步到了門口,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汝雖為江陰縣令,然則比照下大夫,以汝之功,遠不止于此。”
“太宰直言無妨。”
一聽這縣令的頭銜,李解就很爽,他李鄉長鳥槍換炮,現在是什么?!是李縣長!是一縣之主,是土霸王!
這簡直是爽到爆棚,欺男霸女為所欲為啊。到時候瞧見什么美女,還不是掠了就走?誰敢放肆?!
太爽了!
想到這里,李縣長就有點美滋滋,去年是鄉長,今年就是縣長,明年說不定還能進步進步呢?
“大王老了。”
很直白的一句話,突然從子起的口中蹦出來,嚇了李縣長一跳。
他有點吃驚啊,要說奸臣,子起絕對算奸臣。可要說忠臣吧……他對老妖怪勾陳來說,還真是個大忠臣。
至少比他李縣長要忠啊。
李縣長哪里管什么吳王楚王牛魔王,給錢你就是老板,不給錢你就是老狗。
他是個莫得感情的殺手……
但萬萬沒想到,和他這個帶忠臣比起來,明明是真·大忠臣的太宰子起,居然會說出“大王老了”這句話,正常不是應該說“大王饒命”嗎?
李縣長腦子飛快地轉動著,他現在就琢磨著回白沙村好好地發育,能茍則茍,能猥瑣就猥瑣,絕對不輕易出來浪。
就現在這行情,吳國內憂兇得很,可就算他已經算到很兇了,還是差了點意思,畢竟不是中央大佬。
聽“總理大臣”巨貪子起的話,大概就是老妖怪勾陳是身體真不行了?也就是說,太子之位,很快就會決出。
原本根據李解的判斷,不出意外就是公子寅,然而意外就是用來出的。
常勝將軍公子寅在南巢氏這個事情上連續吃癟,聲望肯定銳減,就算不銳減,反對勢力也會推波助瀾,造成“銳減”的客觀事實。
“太宰需要李解做何事,但說無妨!”
李縣長不知道子起是不是在演他,但他得演子起。
扮忠臣扮老鐵都是基本操作,以前做工頭的時候,哪怕恨甲方恨不得把甲方吃下去拉出來再喂狗,還是一副哥們兒靠譜的和氣樣。
子起只是胃口大,甲方那是不別扭不舒服斯基……
“歷年春耕,吳國皆要遣使往越國,以查農耕桑麻諸事。”
作為吳國經濟體系中的一員,越國就是下游產業,大部分物資都要運往吳國,然后由吳國包銷出口。
越國就是賺一點辛苦錢,尤其是絲綢這一塊,越國其實自己能產絲綢,但大部分時候,越國只能提供原材料給吳國。
最豐厚的利潤,都是由吳國賺取的。
而且為了防止越國自己大搞生產,每年吳國都要派出使者,前往越國視察農耕情況。講白了就是盯著你,你敢搞工業4.0,我就要發飆……
子起說罷,走動了兩步,似乎有有些猶豫,但還是扭頭盯著正坐的李解:“此次巡查越國農事,老夫想親自前往。”
“嗯?!”
李解頓時雙目圓瞪,他沒想到子起這時候就要跑,算下來也就一個來月?
難道老妖怪勾陳一個來月都撐不了?不可能啊。
如果真是這種狀況,杰哥肯定會大喊“不要”啊,那他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杰哥”就靠消息混飯啊。
“太宰還回國么?”
想了想,李解直接問道。
“哈哈哈哈……”
仰頭大笑的子起很是猖狂,伸出手指點了點李解,“大吳卿士多以為猛男乃是匹夫之勇,焉知汝乃大智若愚?”
“……”
我他娘都沒見過幾個大官,怎么就看上去愚了?
李縣長正要說話,卻聽子起又道:“不錯,老夫在越國,卻有布置些許田產。”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回來了。
“那……太宰欲李某何為?”
“護送老夫出使越國。”
“好!”
李解雙手抬起行了一禮,“太宰放心,有李某在,必保太宰周全!”
這話鏗鏘有力,神情也不似作偽,子起神情微動,但還是點點頭道:“那就有勞了。”
說著,竟然也是雙手舉起,還了一禮。
至于細節,雙方都沒有提也沒有談,既然子起都這么說了,肯定是有原因的。愿意說肯定會說,不愿意說,那就又不愿意說的道理。
見太宰子起有了這個決定,李縣長心中更是懷疑起來:老妖怪那里,到底出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