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附近的地形,李縣長摸得挺熟,原本要是沒有這十幾萬廢物,李縣長琢磨的就是野戰連續沖擊,干死多少宋軍是多少。
尤其是宋國部隊中,有大量湊數的,這一部分宋軍,幾乎無一例外,都有夜盲癥。
不僅僅是宋國如此,附近諸國大多有這樣的毛病。
以鱷人、勇夫的機動力,還有脫產訓練之后的強體力,就算沒火藥,也能輪得宋軍大部隊搖搖欲墜體無完膚。
只是讓李縣長萬萬沒想到啊,自己咋這么有名氣呢?
太受人尊重了!
十多萬廢物來投,要拜他為大哥,雖然從戰斗素質上來看,他完全瞧不上,可從社會效應上來看,他……驕傲。
“這,我等乃六國武士,豈能操持耒耜,猶如農夫?”
“此為‘大義’,我等正義之師,只為鋤強扶弱!今宋國如稗草居田,徒手亦除,況乎耒耜?!”
“莫非諸君欲舍‘大義’而就小我?”
跟老鄉嘮嗑的,是公子巴的團隊。以前出去吹牛逼的只有公子巴一個人,現在不一樣了,面對淮南老鄉,公子巴的小伙伴們一起組團吹牛逼。
總之面對老鄉就一句話:你是要自己的面子呢?還是為了正義的事業,做眼保健操?
老鄉們還能說什么?說老子不干了?敢嗎?
他們只能拍著胸膛怒目圓睜,然后狂呼:為了正義,保護視力,眼保健操……開始。
沒辦法,當初自己要來裝逼的,現在吳國猛男說這事兒是“大義”,那就“大義”吧。
再說了,猛男的左膀右臂來得時候先跟小弟們做了溝通,一說家鄉話,就讓人覺得很親切。
那些小兵們懂個卵,原本急吼吼地跟著這公子那大夫的,以為就要打仗,心里怕得要死。
現在好了,在吳國這個跨國公司上班的白領精英骨干公子巴說了:打仗是要死人的啊,咱們是老鄉,本公子能讓你們隨隨便便就去送死嗎?現在老大那里有個流汗不流血的任務,去工地上挖土方,要不要考慮一哈?
小兵們虎軀一震,心想我堂堂六國武夫,怎么可以這么沒骨氣,當時就偷偷地跟公子巴表了態:ojbk!
公子巴第一個搞定,后續小伙伴們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地搞定了六國、英國、宗國這仨。
仨小國總人數其實也沒多少,六國出兵攏共就五百,后勤一千六,戰車也有,但就十輛,還是祖傳的破車,是想著在這一場仗玩壞它,然后打贏了宋國索賠。
現在一看,可能戰車也用不上了,有點小虧。
不過虧錢事小,保命事大啊。
六國這次領兵的,是公子巴的叔叔,原本還想拿捏一下,比如說抬抬身價,讓猛男因為上賓什么的。
結果大侄子上來就架空了他的兵權,然后連嚇帶哄的,整個六國的維和部隊,等于全部喂了狗,成了公子巴招募的工地小工。
當天劃分包干區,當天配農具,當天安排監工,當天安排記錄出勤績效的“自己人”,六國小兵當天上工當天拿補貼,工地內外,傳揚著歡快的氣息。
不用上前線,挺好。
自從李縣長決定玩“烏龜流”之后,中原諸侯們都是一臉懵逼,這都是啥玩意兒啊。說好的猛男呢?你就這么猛的?太菜了吧。
人宋國還沒有進攻呢,你就茍成這樣,這要是真打過來,你該不會是跑了吧。
跑是不會跑的,這讓諸侯們又覺得李縣長還挺堅強,面對宋國這樣的強勁對手,有著不一般的韌性。
只是一番操作實在是辣眼睛,整個逼陽城外面,到處都是用麻線拉起來的包干區,各種口音的士人跟著鱷人、勇夫穿梭在田間地頭。城寨立起來很快,這方面江陰邑的經驗極其豐富。
模塊化是談不上,主要是物料不缺,比如麻繩,江陰邑的麻繩生產效率,是四方霸主的幾十倍。
為了解決麻繩的供應問題,除了從江北地區調用紡織工之外,還緊急培訓了一批郯國打工仔。
沒辦法,郯莊子說要盡一點力,那郯國除了一點土特產,也就剩下人力還算可觀。
逼陽國東南方向,新設的工棚數量,比軍寨還要多,而且同樣劃分片區,并且有專業的武士看管。
除了勇夫之外,就是“義膽營”的“義士”。
人數破萬,智商減半。
人一旦多了,不僅僅是群體智商瞬間降低,各種突事件要是沒有暴力機關的威懾警戒,也會頻。
盜賊、間諜等等此起彼伏,但幾天就被打了下去。“義士”們表示這種渣滓就應該被拉到江北去挖芋頭!
“義膽營”的存在感極為強烈,也正因為“義膽營”的存在,使得李解迅而有力地控制住了十幾萬廢物們的躁動靈魂。
小亂子頻,大亂子沒有。
盡管李縣長自己還是有點不滿意,但中原諸侯們已經驚呆了。
那是幾十家大小不同的勢力,來自東南西北不同的地方,這些性格、習慣、口音等等都不相同的士卒、力夫、奴隸,居然都能在逼陽城老老實實地受著管轄。
太不可思議了。
洛邑的天下棋盤前,一群文化人都不知道該怎么推演下去。
因為文化人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可不服不行,因為逼陽國相國、維和多國部隊總司令李解頒布了二十二條軍規,一應戰爭期間的獎懲條例,都講得明明白白的。
甚至連個人衛生都要管!
諸侯們頓時覺得,這是嚴刑酷法啊,野蠻人這次要玩脫!
但過了幾天,整個逼陽國地區貌似還是很安穩,有諸侯的探子回家匯報調查情況的時候,也覺得很納悶,因為明明是酷法,但是多國部隊的小兵們,貌似覺得這事兒吧……是挺酷的。
諸侯們沒搞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但小兵們感觸很深。
因為……伙食好啊。
這年頭,秦晉這樣的大國,一旦動遠征,哪怕是戰兵,果腹軍糧也是芋頭這樣的玩意兒。至于力夫、奴隸,大部分就是野菜混合青糠皮,攪合攪合,然后做成窩頭一樣的形狀,然后蒸熟。
油水是基本沒有的。
但是!
在自己的營地上,好些人頭一回感覺到了油脂的芬芳,還有那完全沒有苦澀的咸味,這都是……貴族一般的享受啊。
有這待遇,還尋思啥呢?不能隨地大小便就不能嘍,飯前便后洗手就洗手嘍,勤洗衣服勤洗頭就洗嘍。
而且洗衣服根本不用自己來,逼陽城的護城河邊,早就蓋了一座洗衣房。洗衣方法還不是漂洗漿洗,幾十件衣服扔木桶里,然后就有勇夫轉動曲柄,這木桶就在水里嘩啦嘩啦地轉起來。
洗衣服可快了!
“這……這十數萬人馬,竟是如此……如此……”
“井井有條。”
“這如何,這如何……”
有些小國來的卿大夫都是一臉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這都是啥玩意兒啊。怎么突然間十多萬廢物就聽話了?
讓在哪兒拉屎撒尿就在哪兒拉屎撒尿,以前在老家多嘲諷兩句就要抽劍角斗的呢?說好的赳赳武夫呢?見了猛男就萎了?
幾十個大小武裝力量把指揮權交出來都很順利,前面幾天還有陽奉陰違的,但幾天過后因為待遇差距出來了,瞬間就把軍心集中到了李縣長手中。
跟著誰有肉吃,難道自己心里沒點逼數?
再說了,除了物質上的收獲,還有精神上的升華。
“義士”之憑是個做工粗糙,除了一根紅絲帶和一塊桃木牌,就啥也沒有的東西,但是對數萬士卒們而言,自己現在就是個體面人。
有了這個,寫上自己的名字,寫上自己的鄉籍,有面子,上檔次,驕傲。
而且現在公子巴這種猛男走狗,天天帶著小伙伴到處宣傳“正義之戰”,車轱轆話翻來覆去的講,今天講明天講天天講。
總之就一個意思,弟兄們現在這么辛苦,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心愿才走到一起,我們胸懷正義,才組成了現在這樣一個聯盟,我們是……正·義·聯·盟!
而組成正義聯盟的靈魂人物,就是我們的老爺……不是,是我們的老大,有錢又能打,為人低調裝備好的猛男!
公子巴除了口號喊得響,錢袋子晃得也非常響。
你們為了正義的事業努力工作,這是一份純真的真摯的不摻雜任何物質訴求的高尚感情,但是,逼陽國相國、吳國江陰子李解,卻不能理所當然,所以,在適當的時候,還會給予一定的補償。
補償也很純粹,它可能是好用又好看的好鏑,也可能是好用又好看的白沙麻布,甚至可能是好用好看的吳錦“赤霞”。
當公子巴忽悠到這個時刻的時候,正義聯盟的螺絲釘們直接打了雞血。
什么?!當兵還能拿錢?!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呢!
但是公子巴跟老鄉們鄭重承諾:誰人達成九九六,吳錦帶給老婆秀;誰人做到九九七,赤霞也能做新衣……
一時間,正義聯盟的螺絲釘們只有一個回復:請問怎么才能入籍吳國?!
隔壁徐國故地正在搞盟誓工作的吳國吳甲們一臉懵逼,尋思著自己這輩子也沒見著當兵拿錢啊,也就是混口飯吃,然后等效益好的時候,看大王賞賜多少。
這他娘的那幫野人居然當兵還能拿錢?
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
列國諸侯都覺得吳國猛男瘋了,這得燒多少錢才能喂飽那群廢物?
然而李縣長很淡定,因為公子巴跟老鄉們的約定,重點在于“適當的時候”,才會給予一定的補償。
什么是“適當的時候”呢?
本條款最終解釋權歸屬大吳國江陰邑農村合作社。
樣板工程肯定是要有的,到時候只要一個包干區樹立了這么一個典型、榜樣,那么剩下的,就是進一步激廣大“義士”們的正義熱情。
努力工作,才會有福報的喲。
如果沒有福報,說明工作的還不夠努力。
能夠把十幾萬亂七八糟的廢物安撫下來,也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好在李縣長手頭除了江陰邑的核心走狗們之外,還有大量盟友出品的傳統卿士。
這些士人原本是有自己的個人意志和倔強的,但是他們的國家,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壓榨,又或者可能馬上就要完了,所以這時候,即便李解提出的要求,在他們看來多么的無腦不可理喻,他們還是要執行。
沒有反駁的余地,辦不好就滾,滾回家就失業,失業就得流亡……
那么回歸到人的內心,從心而論,給誰打工不是打工?至少李縣長給錢爽快。
比如曹國來的士人,一開始還挺驕傲的,但是李縣長讓人帶著曹國士人到了一間倉庫,讓他們看到了滿滿的一庫房“大紅o1”,還有一匹作為樣品展示的“大紫o1”之后,這些曹國士人表示:大吳猛男,厚道!
沒辦法,誰叫正義聯盟的核心人物有鈔能力呢。
梳理好十幾萬廢物們的任務之后,這十幾萬廢物,又迅地向十幾萬建筑工地工人轉型。
短短數天,拔地而起的臨時大通鋪,就沿著規劃路線連綿不絕。而每個大通鋪附近,都會有一個大型廁所。人畜糞尿的收集,在江陰邑是很稀松平常又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縣長打得主意就是要打持久戰,逼陽國附近的荒地有多少呢?西南、東北兩個方向,總荒地規模在四十萬畝以上。
中間略有土丘,但總體而言,還是一馬平川的地理環境。
離逼陽國最近的山地,還是魯國境內的尼丘山。
這種地理環境,純粹就是無險可守,從逼陽國的角度來看,防御宋國的唯一天險,也就是一條泗水。
以及薛國以西的泗水谷地,這片谷地長期以來就是宋國的地盤,只是宋國不怎么經營這里,因為這個地方叫做微山,乃是微子啟的封地所在。
泗水兩岸土地并不差,但泗水的的確確又喜歡模仿一下黃河,偶爾會小拳拳把人打骨折。
微山一帶就是泗水流域比較蛋疼的地方,一旦入夏遭遇山洪,就徹底完蛋。
所以宋國不重點經營這里,除了微子啟這個人在政治上比較特殊之外,地理地勢也是一個原因。
這是宋國蛋疼的地方,但對逼陽國來說,這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優勢,畢竟,假假的也是個乞丐版的“天險”。
不過想要把“天險”加強,就需要揮勞動人民的智慧了。
當李縣長確定自己能夠把十幾萬廢物當十幾萬小工用之后,立刻命令江陰邑把所有咸魚、鯨肉庫存,都運往逼陽國。
這是個長期的活兒,中間會生什么也不知道,在逼陽國開出來的新田產出第一批糧食之前,李縣長得瘋狂地往里面砸錢。
好在這事兒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至少列國出兵,都是自帶干糧的。有些國家,比如唐國、隨國,更是支付了一大筆現金,只是現金交付不在逼陽城,而是在姑蘇。
能夠調動大量可用勞力之后,李解立刻開始搞輪休輪班,同時根據各大小包干區中工人的作業進度、技能熟練度、命令服從度,來指定班組長人選。
部隊指揮權在李縣長手中,那么全新的人事任命,也跟原部隊主官沒有一個鏑的關系。
當然了,為了安撫這些軍官們脆弱的心靈,李縣長還是給了好處的,比如說一罐蜂蜜。
“這是泗水!宋國進軍,必是由西向東,他們也可以走微山,借道薛國。但走微山其實就是繞路,即便想要東西夾擊,如果不繞道鄫國,是不可能不被我們現的。但是鄫國都到尼丘山山腳了,宋軍真要是這樣干,怕是打算讓我們笑死,這樣就能不戰而勝。”
辦公室里李解拍著地圖,跟手下們講解著形勢。
聽了他的話,鱷人、勇夫隊長們都是一陣哄笑,江陰邑內部的心態,還是相當的輕松。
“泗水是逼陽國的唯一天險,所以,咱們開挖溝渠,主要就是圍繞泗水來做文章。”
說著,李解在逼陽城和泗水之間劃了幾條短線,“微山谷地多澤,可以引泗水入谷地,然后逼陽城這里,開挖一條溝渠,也通往谷地。”
兩條短線并沒有真的劃到微山,而是很靠南,離彭國并不遠。這一片地區,李解標注了大量紅線出來,這些都是天然河溪,全是沖刷出來的。
這種地面環境,很不適合戰車沖鋒,所以宋國現在沒有急吼吼地沖到逼陽國城下,也是因為重型裝備一時半會兒運不過去。
現在要是宋軍運動,逼陽國就是再弱,輕步兵總歸有的,拉幾條破船幾百個兵,時不時放把火很難嗎?
所以宋國方面,現在想的就是用實力硬吃,而且是卯足了勁!
畢竟宋國君臣上下,都認定了逼陽國要是不打下來,遺患無窮,一旦讓吳晉兩國權力完成過渡,宋國就是扔在兩個級大國跟前的肉。
“所以我們接下來的工作,總結起來就兩點:依水結寨,開溝挖渠!”
用力地拍了拍地圖,李縣長雙眼圓瞪,吼道,“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
“散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