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軍兩翼崩潰,但是中軍未動,五百“玄甲旅”依然堅守陣地,戰車在前,步卒在后。
和蔡軍亂成一團不同,對面依然有條不紊地前進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極為有節奏,每踏出一步,都踩在了鼓點上。
聽到了鼓聲,哪怕原本還緊張的義士、義從,此刻都情不自禁地踩著鼓點向前。
就像是,被什么奇怪的東西,不可名狀的神力,慢慢地牽著往前。
腳步聲越發整齊,越是整齊,越是平穩,越是平穩,又越是整齊。
地面的震動,已經肉眼可見,原本,這應該是戰車奔騰時候,才應該有的動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個徹行的一側,都是以中隊長為首,身旁便是本隊小隊長,每間隔十人,就是另外一個小隊長。
他們的服裝區分度很高,能夠讓人一眼看出,這些人屬于領頭的。
可正因為如此,才讓對面的蔡人感覺到一種不適應。
荒誕的不適應。
百人將、卒長,居然和普通小兵一樣,在隊列中充當肉盾!
咕……
媯田很是不爭氣地又吞了口水,他緊張到不行,甚至有一種幾乎無法控制的尿意傳來,但他只能強忍著。
這些義士展現出來的東西,超出了他的理解。
呆若木雞的士卒,眼神……眼神沒有任何情緒一樣,像是木偶,只是本能地跟著鼓點在走。
嘀——
一聲急促的哨響,接著,每個徹行都響起了哨響。
嘀……嘀!
先長后短,幾乎是同時,一個千人陣列,居然有一種戛然而止的感覺,騰的一下,直接停滯不前。
這一幕,直接把“玄甲旅”旅帥蔡英的意志全部擊潰,他怕了,他想要逃。
可是,他渾身發抖,又感覺僵硬,完全不能動彈。
他被嚇住了!
很快,一輛戰車出現了,這是一輛規格比較小的戰車,車上只有兩個人,一個御手,一個就是身材極為高大的披甲士。
看上去就無比沉重的頭盔之下,一雙淡漠的眼睛看著前方,那人抬起了手,向前輕輕一揮。
接著,兩個陣列左右,共有四騎出來,只聽四人喊道:“大吳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話音剛落,兩個陣列原本呆若木雞的義士,突然跟從四人怒吼。
“大吳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大吳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大吳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三聲怒吼,震懾全場,饒是炎炎烈日,卻讓四方受驚如鳥獸的逃亡之眾,都是嚇得魂不附體,乃至有些膽小如鼠之輩,竟然在逃跑的路上,被活活地嚇死了。
數人捂著心臟,一聲慘叫,倒在了逃跑的路上。
“啊……啊……啊……”
在“玄甲旅”中,神經高度緊繃的蔡國軍士,這時候神經終于崩斷,有人不受控制地發出了悲鳴一般的“啊啊”聲,多余的話,卻是說都說不出來。
就像被猛虎盯上的羚羊,明明猛虎沒有撲上去,但是原本矯健如飛的羚羊,卻完全喪失了逃亡的本能,癱軟在地,一動不動,等待著猛虎的殺戮撕咬。
“旅……旅帥……”
蔡英的副手艱難地喊出了一聲,然而發現蔡英居然瞪圓了眼睛,就這么直直地看著前方,完全沒有下達命令的意思。
“旅帥!”
“啊——”
一聲慘叫,蔡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傷害一般,猛地張牙舞爪拍打著什么,好一會兒才停止了動作,等反應過來之后,已經顧不得羞愧,連忙喊道:“撤……”
“旅帥!”
話到嘴邊,直接被副斷。
副手指了指潁水西岸,又指了指東面的田原,兩個方向,都是旌旗在晃動。
“啊!”
“旅帥——”
副手一把抓住了蔡英的甲葉,“當斷則斷——”
咆哮的副手,因為激動,面孔已經憋得通紅,整個人同樣高度緊張又神經質,口水噴了蔡英一臉。
這終于讓蔡英恢復了神智,連忙喊道:“投降!投降——”
不遠處,馬車上一只沙漏擱置在了欄桿上,這種竹制的沙漏,陰鄉有很多。
熟悉的簌簌聲,當年逮到“白蛟大王”,用的就是這種。
很粗糙,很不精準,但管用。
站在馬車上,李解握著欄桿的手,一根食指很有節奏地拍打著欄桿。
“好,蔡人挺有種的。”
李解點了點頭,又一次抬起了手,正要用力揮下的時候,對面蔡人的陣地,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整齊的陣地,突然就散亂起來,接著,兵器就地一拋,然后左右散開,趴在了地上。
“無趣啊。”
抬起來的那只手,伸開了五指,然后握成了拳頭。
隊伍繼續前進,徹底將“玄甲旅”包圍在了其中。
跪降的“玄甲旅”軍官,全都把甲胄卸了,只穿著布衣,披頭散發,極為沮喪了狼狽。
“你就是‘玄甲旅’旅帥蔡英?”
“正是。”
耷拉著腦袋的蔡英,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
“聽說過李某?”
“上將軍威震中原,天下列國,何人不知?”
稍稍地吹捧了一下,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交待。
甚至蔡英心中想著,楚國云軫甪不戰而逃,戴國旅賁中士沙飛投降三萬,他一個小小的旅帥,手中敢戰之士,也就五百,降了也不算最丟人的。
“難怪……知道我有不殺俘虜的好習慣,而且還給俘虜好吃好喝養著。”
李解玩味地打量著蔡英,手中的鞭子卷成了一圈,指了指蔡英,“你很有見地,很有想法啊。有前途!”
有些話沒聽懂,但“有前途”三個字,還是聽懂了。
蔡英一臉灰白,心想這下哪里還有什么前途,投降別人還好,投降李解,君上怎么可能讓他繼續帶兵打仗?
想到這里,悲從中來,千言萬語,都是化作一聲長嘆。
“唉……”
李解沒有再理會蔡人,只是招了招手,就見媯田連忙跟了過來,行禮之后,媯田連忙道:“上將軍,前方便是陳國公子之營地。”
“公子不公子的無所謂,我就是想見見那個尾田,這名……讓我有點懷念啊。”
“噢?莫非太康尾田乃是上將軍故交?”
問歸問,媯田心中卻是想著,這尾田要是跟吳國猛男有舊,那就真是好事啊。說不定,就能省了不少麻煩。
只是李解卻笑道:“不是故交,我就是想問問他,什么時候畫完《海賊王》。”
一臉懵逼的媯田根本不知道李解在說什么,不過他現在是徹底怕了,恭恭敬敬地對李解道:“上將軍,不置可否讓我先行前往尾田處?”
“自無不可,上士田自便就是。”
“多謝上將軍!”
“好說。”
笑瞇瞇地看著媯田走了過去,然后李解扶著戰車欄桿,俯身對一個親衛道:“皮,跟上去。這小子真他娘的可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肯定有事兒。”
“是!”
沙皮剛走兩步,突然扭頭又問道,“首李,倘若有詐,要不要殺了他?”
李縣長頓時無語,老子大軍出鏡,怕他一個落魄陳國上士?
“你過來。”
李解沖沙皮招了招手。
眼皮明顯跳了一下的沙皮,很是艱難地走到李解的戰車跟前。
剛站定,李解上去就給他腦袋拍了幾巴掌:“我讓你殺!讓你殺!讓你殺……”
“滾!”
“是!”
挨了一通打的沙皮,摸著腦袋,心想好歹沒打壞,于是又開心地帶著一隊親衛,假裝巡視去了。
而此時,同樣把兵器交出去的陳國人營地內,尾田一臉復雜地看著前來的媯田,雙方很尷尬,雙方都沒有說話。
好半天,突然年輕公子開了口:“援兵可是上士田求得?”
“不敢——”
媯田一大聲叫道,然后又連忙躬身行禮,“吳國江陰子前來,非是田……”
話到嘴邊,卻是說不下去了,因為跟著媯田一起來的人不少,現在這幫人,正想著邀功呢。
廢話,當初就是上士田向吳國猛男求救的,不然怎么把蔡人按在地上摩擦啊!
“上士田有功而不傲,誠乃國士!”
年輕公子這話,聽得媯田毛骨悚然,一臉崩潰地低著頭,心中卻是哀嚎不已,恨不得這個公子哥趕緊閉嘴。
“吾要親自謝過江陰子。”
說罷,年輕的公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要往前走。
“不行!”
“止步!”
尾田和媯田同時開口,媯田更是一臉詭異地說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公子還需小心行事。”
“你放屁!你說誰是危墻?!”
一聲大喝,沙皮抽出戰刀,直接懟到了媯田的鼻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