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伐蔡嗎?”
老大夫那光禿禿的腦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風乍起,飄動一撮白發,何等凌亂。
“廢話,上將軍當然是來伐蔡的。可伐蔡之前,楚國的邊邑攔著,難道不要先剪除楚國邊邑嗎?”
瞪了一眼上蔡大夫,陳大隊長很是不爽,現在整個白邑,都找不到合適的人說話。一大隊的賈老哥,為人和善,講話好聽,訓練刻苦,人雖然丑,可心靈美啊。可是賈老哥去了蔡地,聽說是去打聽情報了。
真不容易。
二大隊的姜大哥,好人,正義感十足,以前大家一個馬勺吃飯的時候,芋頭都多打幾個回來給他。
聽姜二哥說,姜大哥跟著上將軍出任務了,得好些日子,才會回來。
唉,找人吃飯喝酒都不行。
陳大隊長很是郁悶,尋思著要是現在訓練的話,會不會有點太傻了點。本來是想著回來跟上將軍匯報工作的,抓了好些個大魚,總得處理一下吧。
之前跟新蔡的羊舌肱討要贖金,那個老匹夫居然還想讓自己到指定的地點進行交易,他似不似撒……
怎么辦呢?
陳大隊長陷入了苦思,抓了姬姓蔡氏的公族,還挺多的。有前上蔡大夫,有“豐裕君”叔子豐,有蔡侯的妹妹……
至于剩下的那些個士人,就是添頭。
說起蔡侯的妹妹,陳安頓時眉頭一挑:“要是上將軍在此,一定有好辦法。”
想了想,索性不想了,陳安又打聽了一下,老哥陳奎在外面布防,沒空搭理他。他說抓了女貴族,陳奎就讓他找夏廖氏處置。
于是陳安就找到了夏廖氏,把情況這么一說,直接把夏廖氏嚇得面無人色。
“蔡侯細妹?!”
摟著兒子夏目,夏廖氏這個小婦人是真的好慌啊。
這幫吳人有沒有正常的呀。
怎么一個個……一個個都是這么無法無天?!
“蔡侯細妹才好啊,正好給上將軍執筆添香。”
說罷,陳安就讓人把逮來的蔡侯細妹交給了夏廖氏。
“將軍豈能將蔡侯細妹交予妾……妾定不負使命。”
一看陳安梗著脖子扭過頭瞪她,夏廖氏頓時話鋒一轉,絲滑一般地答應了下來。
為了自己和兒子,別說公主了,你就是女神下凡,她也得管住了啊。
“唉……”
等陳安走了之后,夏廖氏和蔡侯細妹竟然齊齊一嘆,相識一眼,竟是相當的復雜。
片刻,夏廖氏小心翼翼道:“公主切勿自殺。”
蔡侯細妹頓時表情復雜,憑什么她就要自殺啊?憑什么啊?!
但夏廖氏還是提醒道:“公主也切勿想要逃跑。”
她有考慮過的,但是看夏廖氏很鄭重地說道:“無人能從白邑逃出去。”
“只有死人。”
在旁桌子上寫東西的夏目,突然補了一刀。
少年頭也沒抬,更顯得詭異無比。
蔡侯細妹頓時表情復雜,甚至還帶著一點點悲憤。
她只是去叔父那里度假啊,享受享受田園風光啊,明明離新蔡這么近。
更讓她郁悶的是,兄長蔡侯離開新蔡的時候,居然沒帶上她!
為君者,刻薄寡恩啊!
不過還不至于此,她已經聽說過,之前說要嫁的那個齊侯,居然是個糟老頭子,而且年紀跟上蔡大夫差不多。
讓她嫁給上蔡大夫這樣的糟老頭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越想越郁悶,竟是變得無比委屈,她堂堂蔡國公主,竟然沒人可以保護她,簡直可悲!
想著想著,眼淚居然撲簌撲簌地滴落,看得夏廖氏心頭一顫,相當心痛地上前摟住這個可人兒,柔聲道:“蔡姬在此,終是有個去處的。上將軍英勇蓋世,獨好美色,蔡姬美甚,定得上將軍之寵。”
“我為公主,豈能為他人寵妾?”
“上將軍幕中,有陳國公主一雙。”
眼淚差點倒流回去,正在寫字的夏目,手中的筆突然就劃出了一條歪到不能再歪的線。
他一直跟著母親,聽了不少事情,但到底還是有些事情沒聽到。
雖然是個少年,但少年也是懂公主價值的。
結果剛剛母親說了什么?!
窮兇極惡江陰子,居然已經收了一雙陳國公主?!
不怕陳侯派兵攻打嗎?!
然后少年又開始了一貫的比大小,陳國蔡國打不過楚國,楚國打不過吳國,江陰子是吳國人,所以陳國蔡國打不過江陰子。
好,完美,那么別說一雙陳國公主,再來一雙也是沒問題的。
想通之后,少年繼續寫字,他發現這些陰鄉數字寫起來是挺簡單的,就是加減乘除不好玩。
“陳國公主?!”
蔡姬大驚,“是陳國哪位姐妹?”
“聽說是‘桃花姬’。”
“桃花姬——”
蔡姬都快瘋了,“不是說桃花姬已沒?”
“還有‘小桃花姬’。”
“阿嫂?!”
然后蔡姬徹底花容失色,眼淚水已經忘了去擦。
她以為“桃花姬”媯夭已經死了的,死在第一次逼陽之戰的戰場中。
當時前去陳國玩耍,陳國的貴婦們,都這么說。
甚至連她的準嫂嫂“小桃花姬”,還在她面前哭過。
現在,“桃花姬”不但沒死,還在這個什么上將軍手中?“小桃花姬”這個嫂嫂,居然也落在了這個窮兇極惡江陰子手中?
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吳人野蠻就可以不講道理的嗎?
列國大夫都眼睜睜地看著吳人這么猖狂的嗎?
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惡霸一樣的楚國人,都變得可愛起來。
“此間住處,倒是逼仄了些。蔡姬乃是貴女,移步隨妾前往大宅便是。”
“大宅?”
“隔壁便是白公故居,上有樓閣,下有地宮。有夏氏女子住在地宮之中。”
“夏氏女子?”
“‘蓼城小夏姬’。”
移步隔壁豪宅,到了地宮門口,就看新掛了一塊牌匾,上面寫著簡體字,讓蔡姬愣了一下:“這是哪國文字?”
“上將軍言,此乃‘漢字’。”
“好大的口氣,竟敢稱‘漢’!”
秀眉微蹙,卻又沮喪起來,別人再大的口氣,都已經說了出來,也沒人敢反駁。窮兇極惡之徒,要是有人能打死他就好了。
想著想著,又更加的沮喪。
她本來就是個愛玩的少女,心情活潑,此刻卻是整個人都發生了大變,像是人生開始了迷茫一般。
“唉……也不知兄長知不知道,吾已經淪落至此。”
“蔡姬勿怪小婦人多言。”
夏廖氏目光有些認真,看著蔡姬,“自上將軍攻克白邑以來,蔡國接連受挫,那南渡汝水的前軍,三萬人只有半數不到逃回蔡國。白邑城外正在挖溝開渠的奴工,正是你蔡國的士卒啊。”
“啊?!”
國家大事,蔡姬哪里知道那么多,她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哪里懂那么些要緊的,沒人跟她說,她就不知道,她自己也不會真的去關心。
有人跟她說了,這才知道一點點,然后又開始各種心緒難耐。
“蔡姬難道不知,上將軍水淹新蔡之后,蔡侯便立刻北上巡視平輿?”
“巡視?”
聽到這個詞,哪怕她是個小姑娘,蔡姬也知道,她兄長哪里是巡視,分明是逃跑。
“無恥!”
也不知道是在罵李解,還是在罵自己的兄長,又亦或是兩者都罵。
見她還是小女孩的心情,夏廖氏反而松了口氣,有這么一個柑橘也似的無暇少女,那地宮中的夏姬,想來也要開心起來。
堂堂一國公主賠她一起“受罪”,大概也會好過得多。
正要下去,蔡姬抬頭盯著那“漢字”,然后問道:“這‘漢字’,倒是有幾個字,有類平常手書。不知是何意?”
“高爾夫球場。”
蔡姬一頭霧水,顯然沒聽懂。
“高爾夫球場。上將軍就是這般說的,小婦人亦不知其意,蔡姬勿怪。”
一頭霧水的蔡姬,頓時一臉懵懂地跟著夏廖氏進了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