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哥商無忌本以為點到為止,但是萬萬沒想到淮水伯府的宣傳機器也是狗到爆棚,反正李總裁表示想睡楚國太后之后,“東南西北”幾個當頭留在淮水的,一下班就吹牛逼,說老大就是想干楚國太后。
想當初,要死要活宣傳“求賢若渴”,還得老大親自北上前往新鄭。
那是跋山又涉水,騎馬又坐車,到了新鄭還得吹牛逼,各種手段一起上,連先王的棺材板都動了,這才讓人捏著鼻子拜入李子門下。
就這,那還是奔著《威王遺書》去的。
人吳威王的名頭,顯然更好用啊。
現在不一樣了,商無忌兩天后正忙著統計物資呢,結果街面上士氣極其爆棚。
別說那些個鱷人、勇夫、義士、義從,就是普通平民、住戶,甚至是過來赴考應試的外國士子,那也都是一個個神情亢奮,言辭激烈。
聊的事情就個,淮水伯見了楚國太后,會用什么姿勢,這個角度,這個技巧,這個氣力,這個環境……
在“風口浪尖”之上,誕生了一支以“口嗨”為生的“家”團伙。
怪只怪淮中城的詞匯量有點多,新詞不斷,故事自然也就不絕。
再說了,都是以前沒有過的題材。
像以前唱詩啊和歌啊,頂多就是“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這樣,要不然就是“飄飄兮若驚鴻”。
用詞老套,故事寡淡,毫無吸引力。
尤其是文盲們對這個完全不感興趣。
他們要看要聽的,大約就是“淮水伯鎖住了趙太后,不,依賤私所見,乃是趙太后鎖住了淮水伯”……
起了這么一個頭,接下來無非就是“趙太后嬌喘一聲,倒在了淮水伯懷里。在這個時侯,趙太后媚眼如絲,溫潤的雙唇……”,故事到這里,家們肯定能從文盲團伙手中討來生活費。
用詞之豐富,明白之簡單,可以說是前所未有、聞所未聞。
聽著帶感不說,還特別有代入感。
就算是自持身份的士大夫們,偶爾下館子聽上這么一段,回去之后,自然也會雄風大振,面對姬妾威武霸氣。
代入感很強,畢竟那可是大吳國王命猛男江陰子淮水伯李解。
雖說實際上外界并不清楚,某條吳國惡狗,其實盤玉盤到崩潰,打球打到腿軟。
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自然是要保密,外界的威武霸氣形象,在床笫之間,終究還是很不錯的體驗。
“最近……幕府治下,似乎士氣高漲啊。”
辦公室中,大舅哥商無忌喝著涼茶,眼神有點空洞,他其實預備了很多手段,準備動員一下幕府治下的地區。
連宣傳語都琢磨好了。
結果剛想著呢,這士氣貌似憑空暴增,簡直莫名其妙。
更詭異且惡心的是,這士氣來得是如此的猥瑣,如此的下流……
“商君所言極是!”僚屬們都是在忙著手頭的工作,聽到辦公室老大開了口,自然也是笑呵呵地結果話頭,“這幾日都是傳言,李子將攻克郢都,擒下趙太后,使其為奴婢。”
“當真是暢快!”
“便是有些東逃淮水的楚人,聽了這等故事,也是滿心歡喜。”
“至于淮上諸國,更是不必多言,彼等久為楚國欺凌,如今幕府強盛,也算是為其出了一口惡氣。”
“江陰有言‘痛快’二字,如今便是痛快無比!”
見僚屬們一個個笑嘻嘻的,商無忌便問道:“若是一言蔽之,當有何感慨?”
有個年輕僚屬是商無忌的晚輩,大概是比較親近的,捧著一卷文牘,站那里攥著拳頭喝道:“肏!爽!”
“哈哈哈哈……”
“商郎言之有理!”
“正如商郎所言!”
大舅哥商無忌一臉無語,倒也沒有批評什么,只是怎么都沒想到,這士氣的畫風,怎么就是這么一個德行?!
等晚輩出去之后,商無忌又是好奇地問道:“你們怎么稱他‘商郎’?”
“商君容稟,原本淮中這里,也多是稱呼‘良人’‘女良人’。只是晉國人跟風,學魏夫人稱呼女子為‘娘’,如今城北那邊,多有稱女兒為‘小娘’的。也是因此而起,便學淮夷口音,‘良人’成了‘郎’。”
“倒是不錯。”
商無忌撫須微笑,稱謂廣泛是個好事,因為有些時候難免出現言語沖撞的狀況,尤其是淮中城的主人李解,本來就是個口無遮攔的,下面的人有樣學樣,像沙哈那種的,管你那許多,想怎么說就這么說。
他們這些猛將悍將,固然是不怕,因為無人能治嘛。但那些個親衛親兵,總不能也是如此,總有敬畏,偶爾還會避免口頭上的沖撞,也有想著給人尊敬,多了稱呼選擇,自然是避免了不少麻煩。
不過其中的變化,倒也并非是自然而然,商無忌并不清楚,在淮中城的晉國人,之所以要把“娘”“小娘”“娘子”等等稱呼帶起來,絕非只是簡單的跟風。
一個地方的時尚潮流誰來帶,誰就是當地最帥的爺!
講白了,也是一個小眾話語權的問題。
形成潮流之后,往后再來帶節奏,往往有奇效。
這一次制造這個稱謂潮流的群體就是晉人,其中又以魏羽、胥飛為主,至于還沒有抵達淮中城的中行云、趙忠、韓超等人,也是早就收到書信,算是遙相呼應。
此時南下的過程中,中行云等人,也是暗中響應,人為地制造了不少新詞新稱呼。
其中最為流行的,就是“娘”這個字,魏羽、中行云等人,用的借口是跟風“魏昭娘”這位次夫人。
這年頭晉人本就自信,加上編排的高大上故事,也大多以晉人干蠻夷為主,此刻形成時尚潮流,根本不算難事。
自上而下,甭管什么來歷,都覺得不錯。
尤其是幕府之內的官吏們,都很清楚“桃花姬”所生的女兒非常受寵,傳言還有小字,小字名叫“宛丘”,而“宛丘”是什么?是陳國的都邑!
有鑒于此,有人私底下,便稱呼李小白為“白娘子”、“小白娘”、“白小娘”,但大體上,也是將“娘”這個稱謂,以一種很詭異的方法推廣開來。
連帶著在淮夷、吳人方言的基礎上,“娘”“郎”對應,原先的“良人”“女良人”稱呼雖然還在用,但以往能夠稱呼“良人”“女良人”的,不太可能是野人、夷人。
于是野人、夷人出身的,對這樣的稱呼,或多或少,肯定有點敏感。
新出來的故事、稱呼、詞語,用起來則是半點壓力都沒有。
尤其是這一個月的新生兒,凡是女兒,家主便對外說是“新添小娘”;凡是兒子,就對外說“幸得小郎”。
如此種種,說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習慣,習慣之后,也就自然。
旁人不覺得這有什么,連商無忌也不覺得有什么,但對魏羽、胥飛等人晉國年輕英杰而言,他們在舊有的優勢之上,又比其它在淮中城的列國年輕精英,要更加的高大上。
因為他們就是潮流,潮流就是聲音!
商無忌在辦公室的時候,還不覺得稱呼如何,畢竟衙署內除了偶爾爆一句“肏”,一應交流,還是比較正式嚴肅的。
中午吃飯,商無忌從食堂離開,登上馬車之后,就聽到有個佐官的隨從前來稟報一些家事,開口就是“小郎君在學堂同人相爭,頭角打出了血,娘子在家中很是焦急”。
一句家中閑事,用了“小郎君”“娘子”兩個稱謂,而且一聽就是非常順口,并沒有生搬硬套的意思。
聽到這里,商無忌在馬車中有了個想法,便對御手道:“少待換上便裝,尋個館子坐坐。”
“君子是要吃茶還是聽書?”
“吃茶如何,聽書又如何?”
“吃茶就是閑聊,聽人談天說地;聽書是時興的去處,有家講故事。”
“……家?”
“之前‘淮水伯使趙太后’,都是家湊出來的故事,不是真的。”
“我怎會不知這是假的?!”
商無忌頓時惱怒,自家妹夫被人編排,他當然不爽,因為自己妹妹生了雙胞胎,都沒有現在那個什么趙太后紅啊。
楚國臭娘們兒!
“去聽書罷!”
“是!”
御手是陰鄉商氏為數不多在“白沙勇夫”序列中,做到過隊長的。
雖說只是小隊長,但經驗豐富實力強橫,絕非尋常的車把式。
能夠成為商無忌的御手,自然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不多時,二人換了裝束,商無忌直接就是腳踩芒鞋,手持竹杖,然后一身白袍短衫短褲,這淮中城的裝束,就是這么隨便。
除了正式場合穿戴需要得體,日常中的裝扮,除了不允許裸露之外,其他都是沒有硬性要求的。
以前在江陰邑時,商無忌多少還顧及一下士人的體面。
到了淮中城之后,直接放飛自我。
除了人不在江陰多少有點無所謂之外,就是這里上上下下,大多如此,連老大李解都是這個鳥樣,自己又何必裝樣子?
在江陰邑擺出那份體面,并非是給自己人看的,而是給姑蘇的人看的。
現在嘛,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來。
只不過他畢竟是美男子,哪怕裝束拙樸,到了一處茶樓,還是有眼尖的跑堂小哥過來招呼。
氣質這種東西,一般都是靠養。
商無忌這么多年歷練,獨特的氣質,已經不需要靠衣服來裝點。
“夫子請。”
跑堂的小哥年紀不大,可能也就十一二歲來去,稚氣未脫,身材矮小,不過看得出來非常機靈,否則也不會在大堂中來回穿梭。
這也果然是個小機靈鬼,他年紀小,商無忌須髯飄逸,顯然是大了輩分,此刻稱呼“夫子”,既到位又顯得他尊敬師長。
因為“夫子”這個稱呼,除了晚輩喊長輩,兒子喊老子之外,還可以學生喊老師。
“多謝夫子!”
商無忌沒有去答話,而是摸出一枚陰幣,壓在桌面上,然后向前一推,這是賞的小費。
對這畢恭畢敬的孩子來說,顯然是不菲的一筆外快。
“要一壺涼茶。”
御手在一旁開了口,然后又扭頭詢問,“可要泡幾片青蘭?”
“不必。”
此時的“青蘭”,指的不是蘭花蘭草,而是土薄荷。
摘一兩片泡水,能夠解渴消暑。
只不過這種做法,吳人很少這樣干,這是中原才有的習慣。
吳人不管“國野”,包括商無忌這種地方世族子弟在內,都不是用來泡水消暑的,而是用來做菜。
燉魚的時候,管你什么魚,一大把“青蘭”下去,那叫一個香。
這種刁詭的吃法,讓當年的淮夷,都覺得吳人是神經病。
商無忌也是不習慣菜變成飲料,所以沒打算泡兩片。
有涼茶,就足夠了。
除了涼茶,還能讓商無忌比較感興趣的茗茶,大概也就只有秦國人在西域制作的“木梨花”。
“木梨花”也是夜月公主的嫁妝之一,只不過這玩意兒并不是用來泡茶喝的,而是被當做香料來使用。
李總裁一開始尋思這玩意兒是個啥,等看到實物之后,才知道秦國人口中的“木梨花”,就是“茉莉花”。
它原本的名字,在西域叫“那末離”,秦國人覺得不好聽,很二逼,就取了個好聽的“木梨花”。
只是這些花干萬里迢迢到了淮水之后,就被李某人拿來泡水喝,把嬴瑩驚得搖頭晃奶,怎么都沒想到,這玩意兒還能這么用。
然而還別說,“木梨花”泡水之后的獨特口感和芳香,著實受一部分人的喜愛,商無忌就是其中之一。
這也讓夜月公主暗中記下了一個商機,以后就用公主酷愛這個由頭,從秦國大肆進口,反正價格也不會太高。
到時候拿到淮水兩岸,加個零就能賣下家。
此刻大舅哥商無忌顯然是喝不上“木梨花”,也不想喝“青蘭”,就老老實實地抱著陶制杯子,喝著還算合口的涼茶。
“君子稍等,那‘淮水伯使趙太后’的故事,吃過午飯,便會開講。”
“我不急。”
商無忌一臉的淡定,他來聽書喝茶,目的并非是聽“家”編排他妹夫老板怎么干楚國太后的,而是要觀察一下市井的些微變化。
果不其然,只是小坐了一會兒,就聽到各種“x娘”“x郎”的稱呼,甚至還有“郎君”這樣的詞語,聽得商無忌很是詫異,心中隱隱間,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只是正想著呢,卻見整個大堂突然一陣熱鬧,然后一個笑嘻嘻的年輕人,一邊沖眾人拱手作揖,一邊到了高臺之上,找個地方坐下之后,就抱著茶杯開始笑呵呵地說道:“上次說到哪里了?”
“楚國蕩婦媚眼如絲!”
“豬狗!你說哪國蕩婦!”
“你說誰豬狗!”
“說你呢!”
“賤人,出去斗一場。”
“城中私斗,你不怕治你一個尋釁滋事,判你勞役十日?!”
“十日便十日,你可敢?!”
“有何不敢!”
說罷,兩個起爭執的家伙,就要出去單挑。
圍觀群眾頓時大喜,一個個都是探頭探腦看熱鬧,恨不得兩人趕緊開打。
商無忌正要讓御手前去阻攔,卻聽臺上的年輕人嘻嘻一笑:“有云:楚王宮中有細柳,非柳也,趙氏也。”。
一開口,不明真相的群眾們紛紛眼睛一亮,然后扭頭看向臺上,或是抱著茶杯,或是蹲在欄下,便是商無忌自己,也是微微點頭,暗中點評道:以柳比人,倒是新奇。
原本要單挑的兩個人,都是互相瞪了一眼,然后趕緊落座,聽臺上那個年輕人繼續開口說道:“天下美人,若論腰肢似柳,楚宮趙氏,乃是形貌神韻第一也!縱是吳國英杰,入得手中,又如何見過這等扭動。那趙氏身著不過一件‘赤霞’薄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