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鹽邑盟軍大營,列國的實權人物,都聚集在此。
宋國大相戴舉,此時神情淡然,但內心卻對齊侯很是不滿。
齊軍分兵一事,非常的突然,身為盟主的齊侯,完全沒有知會列國,自行其是就做了這個決定。
擺明了就是不信任聯軍其余成員。
雖說大家都不信任,但齊侯這是擺在明面上,在戴舉看來,要是不給列國士卒一個交代,這些底層武夫,那是會心生怨憤的。
貌合神離不是不可以,但也得看場合啊。
戴舉最大的不滿,就在于宋國本身內部,也是比較散裝的,忠于子橐蜚的人,還是在謀求奪回子姓宋氏的權力。
現如今,整個宋國,卻是子姓戴氏成了掌權人。
加上天下列國,都是紛紛交戰,這就使得很多中立的,不想搞事的,沒有安全感的普通貴族富戶們,很愿意支持子姓戴氏繼續掌權下去。
畢竟,這時候進行政變,進行權力交換,搞不好宋國就要分裂。
玩蛋是肯定的。
“夫子,齊國乃是盟主,今盟主不在,中軍不過是擺設,何不早早離去?”
戴舉的幕僚小聲地提醒了一下他,現在的情況,繼續留在無鹽邑,就是浪費糧食。
之前衛鄭兩國,提出兩國的部隊,可以駐扎平陸邑,結果被齊侯拒絕了。
說是靈姑戈叛逃之后,平陸邑現在治安很不好,到處是間諜,很有可能會傷害到衛鄭兩國盟友……
衛侯聽了很不爽,鄭城子更不爽。
他們這次過來,是要撈好處的,都吆喝了多久了?結果也沒見著多少甜頭。
米面糧油他們缺嗎?
衛國、鄭國又不是窮逼國家,需要你齊國這點救濟?
而且本身衛國和鄭國,都有自己的計劃,希望齊國早點跟漢子國懟上。
之前衛鄭之戰,漢子國是兩頭吃兩頭賣,你家賣吳鉤,他家賣弓箭,總之有錢大家一起賺。
衛鄭兩國打生打死,狗腦子把河南諸縣都糊了個遍,遍地的堡壘,遍地的溝渠,沒有個三五六七八年,怕是消耗不了。
去年秋收又敗壞了一下,今年要是再打,怕是要出大動蕩。
這才一咬牙,先罷兵,成不成再說,總得讓漢子國也出血。
楚漢相爭,中原列國一開始的想法,是你來我往,雙方十八般兵器都掏出來,殺個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最后楚國半殘,漢子國重傷。
如此,兩全其美,兩全其美吶。
可惜結果出乎意料,楚國不但丟了三關,連大本營都被偷了。
現如今,誰還不知道楚國的趙太后,被漢子李解干了個爽?
此時要是不趁著漢子國立足未穩,趕緊拖他們家后腿,還等什么時候?
再等下去,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漢軍當真已至曲阜?”
“細作來報,漢軍甲士陸續進魯,小邾國、濫國關隘,皆有漢軍行蹤。”
“唔……”
戴舉眉頭緊鎖,作為宋國的“帶忠臣”,他現在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對宋國的奪取。
子橐蜚的“謚號”,身為宋國大相,戴舉滿懷惡意地選了一個“桓”。
簡直就是嘲諷,因為只有開疆拓土,才能稱作“桓”,以子橐蜚的功績,他不但沒有開疆拓土,反而把泗水以東的地盤,丟了個干凈。
至于那些喪權辱國的條約,屎盆子全扣在了他一個人頭上。
而忍辱負重的宋國“勁草”戴舉,則是滅掉了戴國,給宋國上下,都是稍稍地提振了一下國民的信心。
真正開疆拓土的人,其實是大相戴舉自己,他才是“桓”,偏偏把這個“桓”字,用在了子橐蜚身上,稍微智力正常一點的宋國人,都不會覺得,自家國君真的有這么好。
子橐蜚的謚號,連續變動了幾次,最終用了這個最具備嘲諷意味的“桓”字,也完全就是戴舉的全盤操作。
如今宋國上下,已經被清洗的干干凈凈,年輕的少君就是個擺設,之前連續廢兩個太子的操作,也讓有識之士看明白了。
戴舉的確有能力,也或許是宋國的忠臣,至少曾經是,但是現在,他就是權臣。
而有識之士的一部分人,又覺得在這個紛亂的戰國時代,必須要有雄主掌權,才能穩住宋國的局勢。
貴族們的想法很簡單,誰能帶給他們好處,誰就可以當國君,誰來當都可以,哪怕是一條狗。
可以說,戴舉在“帶忠臣”的道路上,真的是越走路越寬。
現在差那么一點點的,無非就是國際地位。
齊侯會盟,宋國響應,其實就是戴舉料定,齊侯這時候會盟中原,根本不能成事。
少了秦晉吳楚,這也叫會盟?
齊國就算現在能把魯國吞并,戴舉也是不慌,齊國沒那個能力消化魯國。
而魯國在半殘或者已經滅亡的狀態,宋國再伸出援手,提供資源進行復國運動,很大概率,就能把微山東北,泗水以東的一部分土地拿到手。
此時宋國盯上的,是邾婁邑和邿邑。
邾婁邑是泗水以西有名的草場,放牧牛羊的效果極好,土地也相對肥沃,改造成農田的潛力也極大,就算是現在,邾婁邑也有三萬多畝的水澆地,這是上等良田。
齊國會盟諸侯,盟主讓齊國去當好了,但是宋國家門口的好處,是要借用齊國的名頭,直接黑下來的。
至于邿邑,原本是妊姓邿國的故土,這個國家小歸小,但是非常的富,而且排場極大。
當年因為動蕩,魯國借機把它給滅了,這才讓魯國的地盤,跨過了泗水,跟宋國直接接壤。
如今的邿邑,秉承了邿國的傳統,成為了非常發達的冶金中心。
本地的青銅器,是魯國的重要資源。
天子九鼎、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這是周天子定下來的規矩,正常人都是不會違反的。
但是邿國不,邿國表示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老子這里山高天子遠,老子就是要場面大!
于是邿國直接來個十五鼎,沒辦法,就是有錢,就是富,你們把我咋滴?!
然后邾國跟魯國相爭,魯國順手就用邿國內亂的名義,跑去平亂,然后就結束了邿國的混亂。
當然了,混亂沒了,邿國也不小心沒了,這也是魯國人不想的。
不過事情都發生了,總得坦然地面對。
畢竟,這大概就是人生吧。
憑借泗水相對成熟的南北交流,又靠近中原最富庶的幾個國家,邿國留下來的豐厚家底,也是魯國能夠跟齊國一直懟到現在的重要支撐之一。
齊國眼饞西邊的魯國,宋國何嘗不饞東邊的魯國?
都饞,都想下手。
但問題在于,宋國畢竟是前朝余孽,要是向老姬家動手,還是魯國這種根正苗紅實力強的,那就是自尋死路。
所以一直以來,宋國都沒什么機會。
可是現在,機會真的來了,黑鍋是齊國的,好處……可就是未必。
雖說戴舉還是比較擔心漢軍會不會直接繞過魯國,繞過曲阜,然后到河西來跟宋國較勁,但仔細想了想,齊國分兵陽關,怎么地漢軍也得先盯著齊國才是。
再三確定了齊軍動向,已經漢軍的可能目標之后,宋國大相戴舉,便向盟主齊侯表示,聽說魯國、漢國的部隊,可能到了微山,為了防止敵軍威脅聯軍的右翼,他打算調派部隊,盯著河東的魯軍。
這也算是為盟主分憂嘛。。
齊侯此時正狂怒呢,哪里管得了那么許多,一聽說宋國愿意幫忙牽制遠處的魯國軍隊,也是相當的高興,還假模假樣地提供了一些軍需,說是身為盟主,自當盡一點力。
于是,宋國大相戴舉,就這么合情合理地帶著宋國部隊,直接從無鹽邑往西南方向轉移,只是在轉移的同時,戴舉已經命令國內的部隊,立刻進攻魯國在泗水以西的邾婁邑和邿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