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娘的讓開!”
一臉橫肉都在扭曲的李解目露兇光,攥著長矛的手臂青筋爆出,整個人宛若一頭餓虎,那種兇悍暴戾的氣息,也是讓薛城人第一次看到。
他們只知道漢子李解兇悍,但并不知道這個兇悍意味著什么。
“首李!”
反手一個耳光抽在沙北臉上,“滾尼瑪的!”
兩列鱷人依次側身,讓李解通過之后,到了已經被圍住的馬車前。
挽馬已經被戳死,血水正在汩汩流出,車架上,身穿宋國袍服的幾個武士都是臉色煞白。
勇氣耗干之后,剩下的怯懦,只會倍增!
“我問你答。”
身材高大的李解手持長矛,點了點刺客的肩膀,“聽懂沒有?”
一個刺客猛然跪地“漢子饒命!漢子饒命!漢子……”
歪頭吐了口唾沫,李解嘆了口氣,緩緩地收回長矛,突然一刺,長矛直接貫穿刺客的脖頸,血水宛若噴泉,根本控制不住。
手腕一扭,矛頭攪動,刺客當時便死得透徹。
“我問你答。”
“嗨!嗨!嗨!”
三個刺客,兩個甩飛梭,一個是御手。
“兵器從何而來?”
“楚、楚地。”
“漢東是楚地,漢西也是楚地,哪里!”
“漢、漢東!”
“什么人安排的你?”
“不、不知……”
“嗯,淮南劍士大多如此,出門混口飯吃,只管拿錢辦事,其余一概不問,還行。”
李解點了點頭,又問,“宋國使者的路線,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射箭投書。”
問答非常的快,周圍的鱷人一動不動,任由老大在那里詢問。
整個街市早就亂做了一團,只是因為鱷人的迅速彈壓,都站定在了原地。
但凡繼續騷動,就是殺,絕不手軟。
對鱷人來說,一切規則,都是為老大李解服務的。
如果老大李解嗝屁,那曾經定下來的一切規則,都沒有了意義。
維系規則尊嚴的人,是李解,不是別人。
李解的存在,才是現行漢子國規則存在的唯一保障。
這個時代,因人成事,但還沒有因很多人成事,讀書越來越多的鱷人,隨著自己越來越強,也就越發對老大敬佩。
周圍的客舍建筑群終于安靜下來,有人見情況穩定了,還遠遠地觀看李解行事,不站在一起比較,實在是不知道自家君上的身量,竟然是如此魁偉。
而且和那些風度翩翩的士子不同,自家君上形貌粗獷不說,跟傳說中斷發紋身的吳人,大概也就差了一個紋身。
平日里見慣了鱷人光著個頭行走,又或者是弄個毛寸,此時見自家君上都是如此,好些人受到的沖擊并不小。
“最后一個問題,老家哪兒的?”
“英、英國。”
“噢……英國。”
李解點點頭,道,“行刺一國之君,這是謀大逆,罪不容誅。不過,今天我心情好,就不殺你,你走吧。”
“啊?!”
“看你手掌,怕不是自種自吃的農夫,回去好好種地吧,這天下,哪是你能出來富貴險中求的……”
揮揮手,李解眼皮耷拉著,對左右鱷人道,“放他走。”
“是!”
“不行!”
沙北腫著臉沖了過來,直接攔到了李解跟前,“首李,不可放過啊。敵人行刺都放過,那大家都知道,行刺首李不會死,以后豈不是人人效仿?”
“你他媽給老子爬開。”
一把將沙北撥開,李解很是囂張地沖四周吼道,“大漢李解,歡迎天下刺客!”
沙北整個人都懵了,而那個行刺失敗的刺客,則是雙目圓睜,大聲喊道“英氏賤人英遂,拜謝君上不殺之恩!”
說罷,此人沖著李解背影行了大禮。
李解頭也不回,冷笑一聲,旋即繼續向前行走,然后道“宴會繼續。”
“啊?!”
整個人都快懵了的沙北,此時腦袋里一片混沌,都有刺客了,還要繼續宴會?
他哪里知道,此時此刻,聽說李解遭受行刺的皇氏子弟,已經快尿血了。
兄弟二人感覺這是有刁民故意坑他們啊。
這皇氏的好日子,眼見著就要來了,結果……就這?!
你他媽坑誰不好,坑我們皇氏干啥啊!
“兄、兄長,當真有人行刺啊!”
“大事休矣,大事休矣!”
捶胸頓足的皇途感覺自己這一趟,算是交代了。
什么皇氏前途先別管,就自己這條小命,怕是要交代在這兒。
這尼瑪也太惡心了吧。
誰這么壞心眼兒啊,專門等著坑他們?
他們就是過來送個娘們兒啊,雖說這個娘們兒,是他們國家的公主,可著公主……是吧,又跟他們沒關系。
“兄長稍、稍……稍安勿躁。”
“我豈能不躁!”
兄弟二人都是急得跳腳,這時候管你什么胸腹之間皆是經綸,人漢子國只要不認,抄起吳鉤就是瞎雞兒亂捅,捅死之后,你滿肚子的才華,去九泉之下跟先人吐一下?
此時此刻,皇途急歸急,腦子還是在轉,他猜測,自己一行人的行蹤,應該是被宋國方面透露出去的。
刺客假扮誰不好,假扮他們?
而且行進路線,就剛剛好卡得這么順暢?
有內鬼!
只是這個內鬼,到底在哪個環節,他們還不得而知。
如果是在薛城內出現的內鬼,那么就復雜了,這其中說不定還有熟悉宋國的魯國人、齊國人、衛國人……
可要是在半路上,他們星夜兼程前來傅城、薛城的時候,行蹤就早早被人摸清,然后別人早有準備,那就是麻煩了。
這說明有人針對皇氏,針對的人,必定就在宋國內部。
宋國九大世族,總得有人垮臺。
戴舉子成為新一任的宋公、宋侯,肯定會有人想要崛起,有人崛起,自然有人隕落。
現在,有人希望隕落的是皇氏。
壓力山大的皇途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心臟還是不爭氣地跳動著,想到關鍵處,卻聽一聲大喊“君子!”
這一聲大喊,嚇了皇途一條,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何事大吼——”
咆哮著的皇途,讓通稟的仆下也是惶恐不已,來者急急忙忙結結巴巴地說道“君、君子,漢君無事,刺客有一人伏誅!”
“呼……”
皇途和皇策頓時松了口氣,猛男就是猛男,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應該是小場面了吧。
正這么想著,又有一人沖過來大喊“君子!”
“又何故喧嘩——”
皇策也沒忍住,大聲地咆哮起來,口水狂噴,雙目圓睜,今天的心臟,感覺都快要破裂了,太刺激了!
“稟、稟君子,漢君放走一個刺客!”
“什么?!”
“何等刺客,竟能從漢子手中逃脫?!”
“非、非是刺客逃脫,是、是漢君放其一條生路……”
皇氏兄弟二人雙目圓瞪,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這都是啥操作啊,聽都沒聽說過,這漢子國上下,還有沒有正經人了?
刺殺啊,刺殺一國之君啊,就不怕天下人效仿嗎?
“放……放走?”
此時此刻,皇途感覺自己腦袋里裝的不是腦子,而是薛城豆腐腦,不但是豆腐腦,還是甜豆腐腦。
漢子李解的操作,根本就是自取滅亡啊。
“為、為何放走?!”
“漢君觀刺客手掌,言其乃是鄉野農夫,何必行險于江湖……”
“這是甚么理由?!”
荒謬到了極點,身為宋國高門的貴公子,皇氏子弟其實完全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
但對很多草莽刺客而言,李解這番話,簡直就是說到了心坎兒里。
他娘的要是沒有活路了,誰愿意刀口舔血給人賣命?
這但凡有口飯吃,能夠贍養父母撫養兒女,又怎會雙手不拿耒柄拿劍柄?
最最重要的一點,這世上讀書明理的人,終究是少數,他們能給自己一個繼續行刺李解的借口,但對于沒有讀書的人來說,粗淺的道理,反而更加容易引起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