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齊侯的季妹在血緣上,跟他并非是直系,其中涉及到了上一代人的各種愛恨情仇,最終表現形式,就是約定過繼一個女子過去。
其中又涉及到了一些祭祀上的事情,比如這個女子如何如何聰慧,如何如何神異,便能引起“山主”“四時主”等等的青睞。
若非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國際局勢的變化極其復雜,大概率老齊侯的這個季妹,是要被當做“犧牲”的,即便不是“犧牲”,也可能會成為“血祭神明”的一種道具。
在齊國初次稱霸時期,隱秘的“人殉”,并沒有根絕。
說到底還是因為齊國的文化跟周天子雖然同出一脈,但還是有區別,因為祭祀“云海八主”一事,還死了一個齊國國君,最后甩鍋給紀國,也只是稍稍地修補一下臉皮,讓齊國看上去不那么丟人。
意識形態上的區分,往往會隱藏大量的變態“秘法”。
一個非直系血親的公主,拿來取悅“神明”,偷偷地搞一搞,也沒什么損失。
只可惜,橫空出世的老妖怪勾陳,把奮發向上的齊國按在地上摩擦之后,齊國上下才知道,什么狗屁神明,沒有卵用。
有種你跳出來打死南方來的大妖怪啊。
曾經的東方霸主,灰溜溜地被干掉數百引以為傲的披甲“技擊”之后,根本不敢放肆。
其中“兵主旗”還被勾陳搶了去當抹布,羞辱到了極致。
如此種種秘辛,只是沒有流傳于國際,倒也不是齊國保密措施好,實在是國際上對于齊國的體制,壓根就不感興趣。
不過這對老齊侯的季妹來說,人生就發生了劇變,她可以活得很精彩。
畢竟名義上來說,她的的確確是齊侯的妹妹,所以為她操辦諸事的謁者,乃是齊侯臨淄宮中的“豎人”出身。
這個“豎人”來頭并不小,曾經是國氏的劍士,在一次保護齊侯的戰斗中,褲襠挨了一劍,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成為了“豎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一個。
資歷、血統、家族、實力,都是頂尖。
怎么看都是忠心耿耿,可惜,齊侯吸取了前面兩代齊侯的經驗教訓,身邊人很少再安插公族豪門子弟。
國氏、高氏固然對國君登位有著重要的保障,可要知道,齊國的體制比較特殊。
全國一共三個“五鄉元帥”的編制,齊侯,不過是占了其中之一而已。
至于國氏、高氏再三保證,他們一定會如何如何忠心耿耿,為齊國獻上性命,為君上獻出心臟……
信,必須信,齊侯堅決相信。
反正說自己相信又不犯本錢。
國氏“豎人”愿意給季公主做謁者,要說忠心,或許有吧,但主要是因為老齊侯給自己季妹的開銷,那是相當的豐厚。
一個小姑娘,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絹帛、金銀?
身為一個謁者,給點建議也是應該的。
每每季公主外出尋訪山川,國氏謁者就很高興,公款旅游還有什么不高興的?
反正全程坐車,還能帶著數百護衛,也不怕有人搞事。
沿途遇上一些小土豪,還能稍稍地勒索一下,也不怕別人不給。
遇上實力不濟的,數百護衛就把人家給滅了;遇上實力比較強的,叫來郡國兵就是,“鄉元帥”體制之下,還能不給他這個國氏老人面子?
信不信從臨淄叫來一個師?
這一次和往常一樣,國氏謁者依然很高興地安排了季公主的行程,天下的名山,對國氏謁者來說,都沒啥區別。
時人都說岱山如何雄起,他卻覺得岱山跟蒙山沒啥區別,都是石頭,都是樹,都是石頭和樹,有什么意思呢?
季公主說山中生煙之時,必有仙人出沒。
國氏謁者也只是夸贊一下公主想象力豐富,這世上真要是有仙人,當年君上就不至于被吳國來的惡霸給干成慫貨。
在他看來,指不定這山中的云霧,都是水變的,燒水的時候,不也見“白煙”翻滾嗎?
其實國氏謁者甚至覺得,什么“云海八主”,都是騙人的,但他不能說。在他眼中,什么雨雪冰霜水霧凝露,都是水,之所以有這么多形態,說不定就是冷熱之間的變換呢?
他冷了加衣,熱了脫衫,人可以這樣,水當然也可以這樣。
但是,他不能說。
他也不想說,反正他也不關心這個,只要能消遣,安安穩穩的,也挺好。
至有什么齊國的社稷,君上的壯志,關他屁事,反正他就是一個褲襠被刺了一劍的倒霉蛋,老老實實攢點家當、物業,然后傳給子孫后代,不也挺好?
現在回想起來,幸虧當初擋那一劍的時候,自己已經有了后代,這要是沒有,真是不可想象啊。
在山腳小憩的國氏謁者躺在涼亭中,山腰上,季公主的隊伍正在那里駐扎,欣賞著山間景色。
而此時,從西方的小道上,來了一支隊伍。
聲音并不嘈雜,但是腳程很是匆忙。
國氏謁者見狀,抬了抬手,指著那支隊伍:“彼處是何人?去詢問一番。”
“嗨!”
一隊衛士立刻往西方而去,不多時就雙方見面,衛士返回的時候,就帶了一些珍珠過來。
“稟謁者,是魯國的商隊,正要過境去東萊。”
“萊國如今紛紛擾擾,商人倒是膽大。”
國氏謁者見狀,便不疑有他,忽見衛士將一捧珍珠呈上,愣道,“這是為何?”
“那魯人言自家美玉有寶光閃爍,定是遇見貴人,特呈上珍珠二十八顆,以慰福運所至。”
“美玉?寶光?”
聽到這個,國氏謁者頓時來了精神,他最愛美玉,因為一塊美玉,在臨淄可以換一套大宅子,帶庭院的那種。
可是這么多年,他收藏的美玉中,也沒有說是遇見貴人就放寶光的。
當下便道:“山川相逢,何不相見?”
“呃……謁者,公主尚在山上。”
“公主一時不會下山,老夫見見這魯人,又有何妨?”
“嗨!”
衛士原本還想提醒國氏謁者,這齊國正跟魯國打仗呢,要是見了魯國人,被國君知道了,豈不是罪過?
不過轉念一想,有什么事情,也是謁者自己的事情,輪不到他們這些衛士來背鍋,于是就不再多言,何必做什么惡人呢。
看上去就要路過的魯國商隊,在通過山腳下小道的時候,商隊中有人緊張地問道:“那國虓,若是不甚在意,如何是好?”
“倘若美玉不能吸引他,徑自拜訪也不遲。”
“善。”
正當他們要通過山腳的時候,卻見齊人的衛士再度出現,看到這些衛士,魯國人頓時眼睛放光,有人低聲道:“這個國虓,還真是跟傳言一般無二,愛這美玉至極啊。”
“他是個閹人,不愛美玉金銀,還能愛何物?”
“也是。”
話音剛落,就見齊人衛士近前喊道:“諸君少待,我家主人甚喜諸君所贈明珠,特邀諸君前去品茗。”
“這……”
一人猶猶豫豫地上前行禮之后,然后小聲問道,“貴人相邀,賤私不敢辭,只是……恐過分叨擾。”
“無妨。”衛士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側身抬手道,“諸君,請!”
“這……善。”
點了點頭,幾個身著絲袍的魯人,這才抖了抖袖袍,邁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