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需要提醒你也應該知道,沒有龍晶的龍骸根本無法成為亡靈。”平托的語氣變得很陰冷,像是一條渾身布滿粘液的冷血毒蛇,“李察騎士,斬殺亡靈龍不單是某一個人的功勞,戰利品也不應該由某個人獨吞,我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他在“騎士”這個詞上重音強調,以勢壓人的意圖無比明顯。考慮到他的身份,這種威脅不得不說確實足夠有分量。
但李察要是能吃這一套那可真叫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兩條胳膊抱著膀子,腦袋一點一點似乎在冥思苦想:“讓我想想……”
盯著平托充滿希冀的目光,他故作驚喜似的一拍巴掌:“我想起來了,頭一回屠龍沒什么經驗,不小心一巴掌捏碎了!”
“騙子!小偷!竊賊!”
據說平時一向冷漠又溫吞的平托將軍,居然罕見地大動肝火,砸碎了許多精美而昂貴的瓷器。不過這也只是傳聞,到底真相如何,外人也無從知曉。
“李察大人,你真不擔心不怕他給你使壞?”西多夫正跟李察一起在營地里散步。李察只穿著件單薄的劍士服,西多夫則裹著厚厚的熊皮裘,但凍得瑟瑟發抖的反而是后者,看著前者一個勁感慨年輕真好。
自從亡靈之夜過后,龐貝遠征軍又把大營搬到了城外。大面積的冬季田野,無比清冷也無比安靜。
“據我所知龐貝目前有兩股政治勢力,一邊是堅定擁護冰雪女神教會的保守派,另一邊是支持引入圣光教會的改革派。平托將軍就是保守派最有聲望的幾位首領之一,他的地位尊隆,就算薩格雷陛下也不得不對他保持敬意。”
西多夫壓根就沒問那顆龍晶到底存不存在,對雙方來講這屬于心照不宣。
“叫我李察就好。”領主大人擺擺手,他跟這個老狐貍倒是比較投脾氣,“依我看,平托將軍自己也是秋后的螞蚱,根本蹦不了幾天。”
“還想收拾我。”李察嗤笑一聲,“他還是先考慮考慮怎么對付要收拾他的人吧。”
高山堡領主可不是愣頭青,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分得清清楚楚。之所以裝傻充愣一點面子都不給平托,那當然是有充分理由。
“哦?為什么這么說?”西多夫吸溜了下鼻涕。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與其說是在問詢,倒更像是單純的交流。
“平托是保守派,薩格雷陛下可是改革派。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委任一個保守派當總帥,但既然打仗打成這個模樣,陛下還能不趁機收拾他?”
“其實我也這么想的。”西多夫連著點了幾下頭。
兩人已經走到營地邊界,衛士無聲中交叉長戟,于是他們掉頭轉向。
西多夫雖然不是戰俘,但想離開龐貝軍營也是做夢,相當于被軟禁在營地里。
這一轉向,正好看到伊瓜因。背對他們坐在遠方一塊大石頭上,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光看背影都能感覺出來,主人正處于迷茫而惆悵的狀態。
“又是他……”李察扶額長嘆。
他最近遇到伊瓜因不是一回兩回了,而且不論領主大人在做什么,這個漂亮屁孩永遠是一臉深沉惆悵,自己一個人坐著,滿臉寫著生人勿近。
他剛開始還以為這貨可能青春期單相思,時間長了感覺應該只是單純欠揍。
“看來小伊瓜因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了一點困擾。”西多夫停下腳步,看著那個背影說道。
“他有什么好煩惱的。”領主大人聳了聳肩,“長得這么好看,又輕松成為了龍騎士,這種人也會有煩惱嗎?”
“李察,不要那么輕易評判別人的人生。”西多夫嘆了口氣,“你知道伊瓜因的出身嗎?”
這一問其實有點滑稽——老狐貍作為斯圖亞特人,居然在考較一個龐貝人關于龐貝的情報。
不過放在西多夫身上倒不奇怪,領主大人甚至懷疑只要稍微有點名氣的龐貝軍人,往上數三代的履歷都在這家伙腦袋里裝著。
“好像是個騎士家庭的小兒子?”李察隱約記得貝德里克還是誰給他說過。
“那可不是字面意思。”西多夫搖搖頭,“一般來說,如果一位龍騎士出身相當低微,就會替換成騎士家庭。而如果真的出身騎士家庭,我們就會說他來自一個貴族家庭。”
“哦。”李察一聽就明白了,“為了盡可能避免龍騎士面子上難堪唄。”
“對。”西多夫點點頭,“同樣還有魔導師,如果出身卑微就說他來自魔法學徒家庭。而如果他的父輩確實是魔法學徒,我們則會表述為傳統法師家庭。再比如說,李察你。作為屠龍者同樣能受到這種優待,從今以后大家會說你是一個貴族家庭不受寵的小兒子,而不會直接說你是私生子。”
“你怎么連我是私生子都知道?”領主大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要知道西多夫可是名將,而他只是個龐貝的小小領主。換位思考,要是李察自己手底下坐擁數萬大軍鎮守雄城,絕對不會關心敵國一個窮鬼開拓領主,到底是他爹跟哪個女人生出來的。
“多新鮮啊。”西多夫嗤笑一聲,“這場戰爭至少在表面上,是因為你和亨德拉才打起來的,稍微了解下你的生平有什么奇怪。”
“不過亨德拉現在好像改名叫德古拉了?”西多夫朝李察擠了擠眼,“你們要真想瞞過有心人,至少易容一下。”
“好吧,我明白了,您接著說。”李察深吸一口氣。在這種成精的老狐貍面前,總是感覺只要稍微有點松懈,一切秘密就都會無所遁形,“所以伊瓜因的背景到底怎樣?”
“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是荒野逃民。”西多夫緩緩說道。
生活在龐貝境內,按時繳納賦稅的,是最合理合法的平民。但也總有一部分人會因為承擔不起賦稅或者別的什么原因,放棄原有身份,進入無人管轄的荒野自謀生路。
李察倒是無意評判這種行為在道義上對或者不對,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荒野逃民地位相當卑微,生活也非常艱苦,大概比奴隸稍微強那么一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