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的時候天上開始飄起小雨,但大飯廳里的宴會卻熱鬧非凡,在一片陰冷潮濕的暮色中中帶來些許鮮活明快的氣息。
慶祝虎靈加入、慶祝夏爾武士加入、慶祝新蠻人加入、慶祝領主大人回歸、慶祝赫特跟亞伯兄弟團圓、慶祝斯嘎爾地行龍居然會噴火……
可以慶祝的事情實在太多,所以大伙的興致也格外高漲。
吊燈架上粗大的牛油蠟燭熊熊燃燒,照得飯廳里一片輝煌。潔白的綢花在穹頂之間懸掛,微微反射著些許柔光。
大桶朗姆和各色美食流水一樣端上餐桌,短暫停留之后,空酒桶和餐盤又被接連撤下。觥籌交錯的清脆響聲連成一片,各色各樣的人聲交織在一起如同煮沸的開水,幾乎要把天花板戳個窟窿。
塞尼德這個和領主大人相識最早的虎靈,也以個人身份加入了高山堡。受到了其他老戰士的重點照顧,大杯大杯的麥酒混著朗姆一起下肚,頓時有點招架不住。
他以前從來這么喝過,很快就醉得不輕,癱在椅子上嘟嘟囔囔地說胡話“怎么有三個岡瑟……”
一片哄笑頓時如池水瀉地,猛地爆發出來。
正當氣氛濃烈到極點時,忽然吱嘎一聲,大門被從外面推開。
“大人,有外客說要馬上見您。”一個兔人哨兵裹挾著滿身雨汽進來,在那些足有他兩三倍高的壯漢間掙扎前行,氣喘吁吁地跑到自家領主面前。
他聞著空氣里飄蕩的香甜氣味,喉頭劇烈收縮,不過到底還沒忘了職責“呃,好像是貴族苑來的人,叫索……索……”
“索倫怎么沒提前支會一聲。”巴克蘭嘴里塞著半片雞胸肉,含混不清地抱怨。
貴族間互相拜訪之前,互相送上門貼是最基本的禮儀和尊重,也好讓主人提前有時間準備,不至于弄出尷尬。
按照老白虎的意思,高山堡之前處在草創階段的時候,沒那個條件,這些條條框框不注意也就不注意了。但現在既然一切都漸漸步入正軌,該有的規矩就應該立起來,不然以后會更麻煩。
“說不定有急事。”安妮倒是完全不以為意。她覺得如果非要立規矩的話,不如巴克蘭自己先做個表率,別總是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比較靠譜。
“索倫那個老鬼來了?我去看看。”李察拿起餐巾胡亂抹了把嘴,站起來時不小心還帶翻了椅子。
待客用的房間就在大飯廳隔壁,他過去的時候,索倫正在門口里面拄著手杖來回踱步。
“今天我可不是正主,那邊才是。”他沖房間里面側了側頭。
李察的目光越過索倫肩頭,看到有個侍者正推著輪椅在欣賞堆滿整面墻的書籍——一攢齊的大部頭,一本比一本厚重,令人望而生畏,彰顯著主人有多么好學且聰穎。
“誰啊?”他用口型向索倫問道。
“陛下的幕僚。”索倫幫他拽掉了還掛在脖子上的餐巾,“你該雇個管家了。”
“看來李察大人閱讀口味很駁雜。”嘶啞的聲音,來自輪椅后面。大概是過于瘦小,被靠背擋得嚴嚴實實,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領主大人做了個手勢,身后的衛兵立刻會意把門關上。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多讀點總有益處。”他走過去抽出本最厚的《戰爭論》,裝模作樣掀了兩頁,登時被漫天飛灰迷了眼——這些書全是為裝點門面擺上去的,自從買回來之后,除了巴克蘭偶爾得空會看一看,長期處于閑置狀態。
“哈哈,其實我不喜歡看書,因為大部分都太蠢,而且沒有任何營養。”當侍者推著輪椅慢慢轉過來,坐在上面的客人露出真容——瘦小的身材、綠色的皮膚、夸張的腦袋還有標志性的肥大鼻子。
如此鮮明的種族特征,整個大陸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分號。
李察楞了一下,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會是個地精。
而且是個殘疾地精,缺了一只腳不說,還瘦削得幾乎只剩骨頭。纖細的脖子和碩大的頭顱對比強烈,李察真擔心忽然支撐不住,會咔嚓一聲斷掉。
“你好,我叫寥拉,是薩格雷陛下的幕僚。”這個地精對李察伸出自己干巴到極點的手掌,“希望不要介意我沒有送上名帖這種小事,因為我壓根沒準備過那種無聊東西。”
如果普通龐貝人聽到一個地精居然自稱是國王的幕僚,十個里至少有九個得忍不住笑出聲來。
因為人類對于地精的鄙夷實在根深蒂固。別說給國王充當幕僚,就是地精居然能學會通用語這件事,都足以讓許多人嘖嘖稱奇。
畢竟,在傳統觀念中,地精幾乎就是一無是處的代名詞,又怎么可能擔任稍微復雜的工作,更別說是幕僚了。
但李察恰恰屬于那極少數的異類,他輕輕握住對方的手“你好,我是開拓男爵、高山堡領主李察。名帖這種東西,的確無聊透頂,我可不會想收到那玩意兒。”
傲慢往往源于無知,博學多半造就謙卑。
自從在鐵巨人嘴里了解過地精創造過的璀璨文明,以及他們曾經和泰坦勢均力敵的輝煌歷史,哪怕只是冰山一角。李察要是還把他們當成與智慧絕緣的蠢物,那才真的無可救藥。
“寥拉閣下是神眷者,天賦法術就是增幅頭腦。”索倫點了點自己的額角,給李察解釋了一句。
“看得出來,雖然我的智力表現明顯跟一般地精有很大區別,但你似乎并不是非常吃驚?難道你還見過像我一樣聰明的地精?”對方居然不意外,這件事本身倒是讓寥拉十分意外,露出十分詫異的表情。
“沒有。”李察果斷搖頭否認。
實際上他也確實沒撒謊——領主大人只是了解地精一族鮮為人知的萬年榮辱、他們曾經的家園所在、以及如何變成今天這幅模樣的緣由而已。至于頭腦正常的地精,今天還真就是頭一次見。
“我很失望,孤獨就像一味蝕骨的毒藥,那滋味可真不好受。”寥拉自嘲一笑。全本書免費全本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