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近在眼前,感覺卻像天邊那么遙遠的孟顏,寧遠聲音很輕:
“你要去哪兒啊?”
孟顏眼角還有淚痕,雖然嘴一抿擠出笑容,但依然帶著苦味,搖了搖頭:
“我去趕火車。”
說著,她退了一步,深深看了寧遠一眼,轉身離開,干凈利落的……就像她從來沒愛過一樣。
實際上,她的確沒愛過張強,只是當做一個替代。
就像在床上,情到濃時的時候,卻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我看到了陳清。”
尼瑪,別說戲里的張強,就算寧遠也立刻沒了感覺。
但偏偏,張強愛她愛得深,雖然明知道自己是陳清離開的替代,但依然飛蛾撲火,直到今天徹底拜拜。
短暫的休息后,再次開拍,孟顏朝攝像機的方位走來,而寧遠站在他背后,兩個人連成一條斜著的直線。
“周漁!”寧遠聲音大了一些。
這一個鏡頭,也只有這么一句,隨后攝像機推進,給了寧遠特寫。
在鏡頭前,寧遠凝視著鏡頭,沉默了片刻后,似哭似笑:
“我真羨慕陳清。”
孟顏站在攝像機后,沒有她的鏡頭,只有她的聲音。
盡管如此,孟顏也依然像在攝像機前那樣演著:
“別這么說,張強,你不是說過嗎,心里有就是有,心里沒有才是真的沒有了。”
聲音輕輕的,帶著些微的氣聲,又稍有些沙啞。
如果放到后世,這肯定是一個婊中王者,張強也是一個無怨無悔的備胎。
但真置身此地,寧遠又生不起來這種感覺。
因為此時孟顏的聲音,或者說演繹,真的有一種魔力,讓人甘當舔狗。
寧遠也不知道孟顏是怎么發出這種聲音的,大概是真的投入了情緒,因為剛剛哭過,喉嚨里有些哽咽。
寧遠這一段拍完后,沒有停頓,攝像師就轉過來拍孟顏。
這是孟顏和寧遠商量的,這段要一氣呵成。
她轉過身,朝鏡頭展顏一笑,燦爛多了,就像剛剛的悲傷沒有過一樣,但眼神里,還是跟以往的歡快不同,多了些淡淡的愁緒。
這就很考驗功力了,而孟顏,依然精準的表現出來了。
或者說是演技,或者說,她真的變成了周漁,解脫了,但也依然帶著遺憾。
就這么走著,慢慢消失在鏡頭里。
最后,還是寧遠的特寫,他就這么眼神直直的看著孟顏消失的方向,就跟江悠悠之前的感覺那樣,丟了魂,沒了生氣。
江悠悠忽然驚訝的發現,寧遠眼里不知什么時候……浸出了淚水。
并不是像孟顏那樣的滑落,而是在眼眶里微微打轉,而這,來源于寧遠面部的微顫。
就是這么點淚水,在江悠悠的感官里,就像寧遠整個人不復之前的剛硬、不羈,變得柔軟起來,也讓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最后離開時的那個眼神,寧遠融入進去,同時想著上一輩子,那坎坷的人生,逝去的父親,和被洪水般淹沒的少年時光,眼神感到無助和絕望。
江悠悠抿了抿嘴,心里沒來由的發酸,就像應激反應,鼻子也開始發酸了。
“好,過!”
直到孫周的喊聲,才把江悠悠驚醒,她恍然發現,自己臉上怎么涼涼的。
一摸,濕濕的。
江悠悠趕緊扭過臉,胡亂的擦著臉上的淚水。
“真是的,怎么哭了我。”江悠悠一邊在包里找紙巾,一邊埋怨似的嘀咕著。
結束后,寧遠的戲份殺青了。
當然,也只是寧遠,孟顏和梁家輝的戲份還有一部分。
他倆還有一段在鄉村小學的戲份,那會到川省的西部去拍,因為陳清支教的地方在那里。
一個漂亮的后勤送上一束花,寧遠接過后道謝,這個時候,眾人看到寧遠點頭的時候,兩滴淚水落下。
我去!
他怎么做到的?
因為眾人這才驚訝的發現,之前寧遠眼眶里的淚水,是在他的控制下沒有滑落,而現在低頭,才落下去。
那后勤細心的發現后,從兜里掏出一包心相印手帕紙,抽出一張后遞給寧遠。
寧遠接過后再次道謝。
“寧遠,你演的真的太棒了,剛剛我都被感動了。”后勤笑靨如花的道。
“投入感情,其實每個人都能做到,就像我們,有那種代入感一樣,把自己放到角色身上就可以。”
寧遠無視了她崇拜的目光,反而直男一般的解釋道。
她送的花是劇組安排的,每一個殺青的演員都會有,只有手帕紙,是她送的。
總不能因為給一張手帕紙,夸贊一聲,我就要喜歡你吧。
中年人靈魂的寧遠,雖然外在放蕩不羈,但心理年齡畢竟在那里,這后勤的心思,他還是能窺透的。
小姑娘嘛,又有點野心。
但另一邊的江悠悠,沒有聽到他倆的對話,只看到寧遠跟這后勤聊得飛起,不由撇了撇嘴:
“剛剛還在跟孟顏姐姐談情說愛,這一轉眼就跟人家小姑娘卿卿我我,哼,要是我家的梁大哥,肯定不會。”
結果一轉眼,她看到梁家輝旁邊圍了三個,雖然不都是小姑娘,但性別都是女!
因為寧遠殺青,馬上就要走了,下午拍完后,孟顏拉著寧遠,跟梁家輝聊天。
不聊別的,就聊這次的戲。
寧遠明白,這是學姐拉著他鞏固收獲呢。
很多行業內的前輩,真的是只付出不求回報,只希望多一些苗子出頭。
比如她,比如李雪刀老師,比如曹如龍院長等等。
另外,跟寧遠的身份多少也有關系——學弟。
這也是當初寧遠要考華戲的原因。
考了華戲,接觸到李雪刀老師,就有了考話劇院的機會。
進了話劇院,就有了京城戲劇節的亮相和資歷。
另外在金雕獎的頒獎晚會時,因為唐果強的推薦,寧遠認識了霍建起,拿到了《那山》的offer。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當然,寧遠自己的努力也少不了,否則再多的機會也白搭。
“他像一個夢中的影子,這句詞,基本就是點題,或者說,陳清這個形象的概括。”
梁家輝說道:“因為看到了這句,所以我一直在思索,該怎么把這個形象演好。”
“不能演時,帶著點虛幻。”孟顏笑道。
梁家輝立刻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所以我說話,很多時候都是氣聲,還有動作,大部分時候都夸張一些,這里有導演的指導,也有我相應的融合。”
這時孫周導演也湊了過來,笑道:
“你就別謙虛了,我也是因為那次劇本討論的時候,你給我的啟發。”
梁家輝笑了笑,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說,隨后蹙眉道:
“表演方面我還是滿意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聲音,如果真用原聲的話,我那不太標準的話,感覺會對影片質量影響。”
“我就實話實說了,這些年跟不少香江、寶島的演員合作,有時候一些臺詞,的確會讓觀眾出戲,但這也是無法避免的,因為想找到有感覺的配音太難了,因為感情達不到,還不如原聲呢。”孟顏附和道。
如果換個人,哪怕是寧遠,也不敢這么說,雖然梁家輝自己提出來的,但你說又是一碼事。
不過梁家輝對表演是坦誠的,也謙虛的,孟顏說完后,他沒有任何不虞,而是轉過頭看孫周:
“導演,要不回頭你試著找幾個配音演員,幫我配一下,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參考著來,除非實在找不到,再用原聲吧。”
孫周也的確有這種感覺,但梁家輝的腕兒太大,他還真不好提。
現在既然他提出來了,孫周也就順水推舟的道:“行。”
就在這時,孟顏突然看向寧遠:
“我記得……你當初拍那山那人那狗的時候,配音,以及旁白都是你說的,跟現在又不太一樣,你應該在這方面有些涉獵吧?”
“再說了,你們話劇院的那些演員,各個都是能文能武的全能,你能在里面脫穎而出,實力擺在那兒。”
頓了頓后,孟顏笑道:“而且你對陳清的理解,估計除了我倆,那些配音演員根本比不上。”
聽到孟顏的話,孫周和梁家輝都看了過來,都雙眼一亮。
無論是孫周還是梁家輝,都知道孟顏所言非虛。
孫周是因為話劇院,和《那山》的表演印象深刻,而梁家輝,更多來自于獲獎的《川省好人》。
他沒去歐洲看過話劇,但看過朋友拍攝的片段,僅僅那一段,功力就可見一斑。
寧遠笑了笑,沒有應承也沒有拒絕:
“那我試試吧,要是你們覺得行,那就沒問題。”
這次倒也不是孟顏給寧遠增加機會的幫助,配音這種事,有點吃力不討好,因為配好了,更多的功勞還是演員,觀眾更不會了解。
而且配音很累,需要連續幾天都得連軸轉,別說功勞了,錢也不多。
但實際上,這對聲音是非常好的鍛煉機會,尤其是不同的身份和角色。
對于轉型來說,可以適應更多的可能性,就代表著導演的青睞。
不僅如此,這也是一份資歷,可以展示給導演和制片看,證明他的可塑性和實力。
更多還是隱性的,如果是二十出頭的演員,雖然可能礙于面子和對方的地位而答應,但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寧遠當然不是愣頭青,懂這些。
自然而然,寧遠笑得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