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你說,如果當年國家的泡沫經濟沒有崩潰,我沒有背上那么多的外債,現在咱們的孫子是不是就該和這小子年紀差不多大了?”田中貴史砸了砸嘴,回味了一下壽喜燒鮮美的味道,有些感慨的說道。
“如果是我的親孫子,那應該有這么大了。”井上航生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可是田中你不是光棍嗎,一輩子沒談過戀愛,哪兒來的孫子?”
“你這人!我就打個比方!如果我沒成現在這樣子,肯定能娶到老婆的,那當然會有孫子了!難道你覺得我往后那么多年,連個老婆都娶不到?”田中貴史老臉一紅。
隨后他干咳一聲,端起了碗筷向著人群那邊走去。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這份壽喜燒確實稱得上是他記憶里迄今為止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晚餐了,遲疑了一下后,他在從西野蓮音身旁經過的時候還是停下了腳步,沒有過分親近但也不算冷淡的說道:“西野君……是吧?”
“啊,是的,老先生。”西野蓮音正在把娃娃菜往鍋子里丟,冷不丁聽到身后像鬼一樣的響起了這樣幽幽的一句話,心中一驚,趕忙回道。
“你這份壽喜燒,做得很不錯。”田中貴史的老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他剛剛沒有給這年輕人好臉色看,現在稍微有些慚愧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剛剛那份火鍋仿佛消除了他心中的所有陰霾,連帶著對外人抗拒抵觸的情緒也一起消失不見了,要問他現在是什么想法,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不過面對一個后輩,他也拉不下臉來道歉,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示善意了。
“哦,謝謝,您太客氣了。”西野蓮音微笑道,他剛剛其實壓根兒沒注意到這老人家,也不清楚這老人心里正后悔著什么,只以為是普通的贊美,也沒放在心上。
隨后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中中正端著個盛滿了菜的小碗坐在角落里吃得正香,小臉上都是滿足的神情,井上航生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邊上,手里拿了個碗在喝火鍋湯底,桌上還擺著他那留了三分之一沒喝的酒瓶,而鍋子邊上則齊刷刷坐了一圈的老流浪漢,毫不客氣的互相爭搶著鍋里的食材,到最后幾個老年組歌神還舉著棍子當麥克風唱起了歌,同時其他人也很配合的給幾位高齡歌神打起了拍子,氣氛極好。
流浪漢營地的娛樂手段自然是很少的,除了吹牛和閱讀一些撿來的雜志報紙,剩下也就唱唱歌了。西野蓮音在旁邊坐了一會兒,感覺眼下的氣氛和KTV差不多,不過這里的歌和時下的KTV流行曲不太一樣,老頭子們一開腔,滿滿的昭和風便撲面而來,除了幾首中島美雪和玉置浩二的歌,外加一首櫻花大戰里的帝國華擊團他勉強可以分辨出來之外,其他的歌他一首都沒聽過。
又過了一刻鐘左右,西野蓮音準備告辭走人了——這群老頭子們興致來了,一時半會兒大概結束不了這場歌會,他總不能一直呆下去。而一旁的中中立即小跑了過來說道:“我送送你。”
“好。”西野蓮音點點頭,二人從角落里悄悄離開,也沒有打擾眾多老人們的雅興。
送著西野蓮音走到了河畔公園的門口,中中沖他揮了揮手,又忍不住認真的鞠了一躬,并說道:“今天實在是謝謝你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營地里的爺爺們心情那么好了,以往營地的氣氛都比較安靜,偶爾會交談兩句白天的見聞,哪里像今天這樣,十來個人圍著大鍋吃肉喝湯,吃完了還有心情高歌一曲,簡直跟開聚會一樣。
察覺到小付喪神的好感度正在提高,西野蓮音心情愉快了起來,雖然他靈機一動做這份火鍋不全是為了好感度,但能收獲好感度那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隨后他便微笑著告辭離去,并表示過兩天還會來找他——這小付喪神的劍術十分了得,拿著一柄竹劍能追著一群成年人亂砍,讓西野蓮音對此也產生了一定興趣,打算有空過來觀摩一下,看能不能學到點什么。不過他這份興趣和三分鐘熱度沒什么差別,他也沒覺得自己能堅持下去。
反正收服了多半就能共享到了,自己何必費心費力的去從頭開始學。
目送著西野蓮音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小路盡頭,井上中中拎著竹劍便打算回流浪漢營地了——這竹劍是他撿來的,但也是他最珍貴東西之一,平日里通常劍不離身。他的畢生夢想就是成為能夠斬妖除魔的大劍豪,像幾百年前曾經擁有過他的那些歷代劍主一樣。
不過,扭過頭剛走了沒兩步,他的臉色忽然一變,感知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機。下一秒,一只有些虛幻的黑色鬼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舉了起來。
脖子被掐住,中中開始奮力掙扎了起來,雖然作為付喪神不會窒息而死,但痛苦的感覺卻是實打實的。不過這只鬼手是憑空出現的,到手腕處就是斷面了,他無論如何揮舞竹劍也沒有辦法打到鬼手的主人,同時鬼手本身又像是沒有實體一樣,用竹劍敲打會直接穿過去,他拼命在掙扎了,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你是誰?”脖子被掐住,憋了半天,中中只能無比艱難的問出這句話。而鬼手的主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馬上發出了一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這笑聲回蕩在河畔公園的上空,讓人無法分清楚來自于什么方向,只能從音色判斷出對方似乎是個小女孩。
“我是誰,居然猜不到嗎?”那個聲音戲謔的問。
“茨木童子?”中中的面色蒼白了起來,在被井上航生收留之前,他和茨木童子已經有了很多次接觸了,每次下場都十分慘淡,只能拼命逃跑方能獲得一線生機——當然這里面也有茨木童子放水的成分在里面,她喜歡享受玩弄獵物的感覺,不會下死手,不然他早死了。
“小破劍,我說你這兩年藏到哪里去了,讓我一直找不到,原來窩在這種鬼地方,怪不得。”茨木童子的聲音回蕩在公園內,充滿嘲弄的問道,“明明是大名鼎鼎的鬼切,居然要躲在這種地方當乞丐,你不覺得丟人嗎?”
“這沒什么好丟人的。”雖然仍然被掐住脖子雙腳離地,中中的語氣卻很快平靜了下來,似乎是認真思考后才進行回復的一樣。
“笑死我了,和一群流浪漢呆在一塊,你竟然覺得不丟人?”小姑娘的聲音愈發輕蔑了,“果然沒有了主人,你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隨后,不等中中繼續說話,她忽然意味深長的開口道:“按理來說,你這種沒有意思的破銅爛鐵就應該被我直接折成兩斷的,不過呢,最近我在人間呆久了,對打打殺殺什么的興趣木有興趣了,所以小破劍,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
“什么選擇?”中中警惕的說道,“我不會選的,你放棄吧。”
以他對茨木童子的認知來看,對方給的這種選擇絕對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多半是為了戲耍他,就像是貓在抓到耗子后會玩弄一番再殺掉一樣。他好歹也是名劍鬼切,即便是死,也斷然不會接受妖魔鬼怪的羞辱。
“別著急呀。”茨木童子不滿的嘟囔了一句,語氣忽然像涂抹了二兩蜂蜜一樣甜美了起來,滿是誘惑的酥聲開口道,“這兩個選項,一個是你被我殺掉,但是這個選項我相信你肯定不會選的,對不對啦?”
“……”中中沉默不語,同時手上使了使勁兒,想要把鬼爪掰開,可惜他的力量不夠,盡管手掌能摸到鬼爪而不是竹劍那樣穿透過去,但根本掰不動,只能一直被對方像握著劍柄一樣掐著脖子。
“但是另一個選擇就很好了呦,你直接認我為主,讓我當你的新一任劍主,為我所用,這樣你就可以活下來了哦,而且有了我這樣強力的主人,你在全日本橫著走都沒有關系,這樣一想,是不是很劃算?”茨木童子笑嘻嘻的說道,聲音里完全沒了剛剛那種兇惡感,像是把吃奶的力氣都拿來賣萌了一樣,聽上去甚至有些奶聲奶氣。
這賣萌功力是她近年來對人類的電視偶像認真研究一番后吸納到的經驗,效果很好,每次把流氓混混腿給打斷后她都是這樣對著警察蜀黍賣萌的,迷惑效果一等一的棒。另外,若不是她性格放蕩不羈愛自由,不喜歡被約束,她甚至都萌發過當偶像練習生的念頭——主要是她覺得收獲粉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而且她最崇拜的姐姐酒吞童子就是大江山鬼城的第一偶像——在她的鬼才邏輯中,“大江山鬼王”等于“統御萬鬼”等于“擁有上萬粉絲”等于“人氣偶像”。所以,既然姐姐是被上萬鬼族追捧的偶像,那她自己也理應以此為目標。
不過,雖然她賣萌賣得很賣力,中中卻不為所動,而是認真的回道:“我拒絕,與其被你所用,危害人間,我還不如選擇去死。而且你我本就有仇,那你殺了我好了。”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一副等死的樣子。
“哈?你選擇死,給你活命的機會你都不要嗎?”茨木童子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她根本無法理解這破劍說出的這番話——為了虛無縹緲的人間和平就寧愿去死?這小破劍和人類混跡久了,腦袋都不正常了嗎?該不會和人類混跡在一起會被降智吧?
同時,對方這果斷的答復讓她有點不知道怎么辦了,當年斬她胳膊的人是渡邊綱,只是渡邊綱都死了那么久了,她沒法報仇,才只能把恨意發泄在鬼切這柄劍身上,算是欺負了這小破劍好些年。但即便如此,她對這小破劍還真沒恨到要殺了他的地步,更多的是在恐嚇。
結果井上中中這光棍的回應讓她有些騎虎難下了——對方都一副求死的樣子了,不殺他的話她鬼王的臉面有點掛不住,但真要殺了他,感覺又沒到那個份上,作為永遠十歲的美少女,她近年來已經很少在手上沾染性命了,通常都是很仁慈的打斷雙腿了事。
“你動手吧。”中中閉著眼睛說道。
“你,你,你……哼!你那么急著送死干什么!”茨木童子的聲音冷了下去,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好了!如果三天后你還是這個答案,我就殺了你!”
說完,她的聲音連同鬼手便一同消散了。中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迅速起了身,環顧四周打算找到茨木童子的蹤跡,然而公園內靜悄悄的,像是剛剛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