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來引路的下人,緩慢踏上臺階。
蔡府的下人神色很古怪,這人居然什么禮物也不帶就來拜見相爺?
張子文知道他們意思,也不是想標新立異,而是真的沒錢了,總不能拜見蔡京的時候提兩斤雞蛋三斤鳳梨吧?那尼瑪還不如空著手。
轉過池塘,遇到個和張子文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乃是蔡京的孫子蔡絳,在太學真傳院念書,和張子文是同學。
“好啊你小子來這里干嘛!”
這貨也是個很少去太學念書的廢材,導致現在張子文懵逼,都不知道這具身體和他有什么過節?
“不服氣是吧,來戰啊。”
蔡絳果斷走過來打開手里罐子,指著里面的一只紅頭大蟋蟀道,“小爺這只紅將軍,贏了你八場,現在一樣可以讓你輸光。還有,你欠我的錢什么時候還,你以為不去念書就躲得了?”
“我欠你錢?”
張子文有些懵逼。
“輸了不認賬是吧,我蔡絳的錢你也敢欠?”
蔡絳當即伸手抓著張子文的衣領口。
孫少爺這般作為讓下人都很尷尬。
好在,遇到蔡文姬走了過來,一巴掌抽蔡絳后腦勺上,“文哥何等人物,肯定是有正事才來的。”
“這小子欠了我三百多貫,是賭蟋蟀賭輸的,難得被我逮到一次……哎吆我去!文姬姐姐怎的不講理,胳膊往外……放開,疼……不敢了!”
被蔡文姬揪著耳朵一邊拖走一邊捶。
張子文瀑布汗……
書房外是一簇花草,見面時蔡京漫不經心的澆花。
“學生張子文,拜見相公。”張子文見禮。
蔡京看他一眼,“不必多禮,可直接說明來意。”
張子文道:“學生想自請離京,特來相公處求一份前程,能保證不餓死就行。”
蔡京楞了楞,險些把澆花壺都拿掉了,好在經歷過太多事,穩住了,不顯于表面。
遲疑了少頃蔡京微微一笑:“賢侄這出有什么典故?”
“沒什么典故,又或許有,但小子不學無術引用不出來。”
張子文道:“總之年少輕狂做了糊涂事,后悔或許談不上,但總要有些代價。考慮到家父心性一般,但家母尤其不講理,經常能讓家父跳腳。所以為了避免激化矛盾,為息事寧人,小子想主動出京去歷練一下。”
“令堂的確是有些……”
蔡京神色古怪的不說完,想了想又哈哈大笑,“好你個虎文,你果然事事反之動。既讓老夫不敢小覷,又心中憋了一口氣。明知道你不會安分,卻讓老夫沒法拒絕你的認錯。”
考慮到張子文如果留京,趙挺之若真的跳反,虎頭文和張叔夜張克公絕對會卷入進去,三人成虎,張康國雖然不愛惹事也會被動卷入,那又將變成龍爭虎斗,疲于應付。
所以不論這小子有什么貓膩,蔡京真的很高興他能識大體。
這雖然意味著張子文更聰明更難對付,但也意味著不用和張康國夫婦破臉,還意味著張子文是理性的人,萬事都可以談。
于是蔡京開懷笑道,“有此想法很好,那便問問你有什么要求。若能滿足,本相是愿意提攜后生的?”
張子文道:“需要保留小子的太學學籍,將來適合了再補完學業。”
“這是自然的,你不說,本相也是這意思。”
蔡京道,“還有呢?”
張子文躬身道:“學生的最后一個要求是職位。我年紀小,太學沒畢業,貿然出任流內實缺必然帶來流言蜚語。”
蔡京容色稍緩,捻著花白的胡須道:“你果然明事理,年紀太小又沒有出生,職級是其次,但不能主政是要點,否則哪怕是老夫有心照顧于你,也會出現方方面面的問題。于是可以讓你選好縣份,縣尉主簿可以,唯知縣不行。”
張子文道:“事實上我還小,無心于政務,不可能不貪玩,于是想去如詩如畫的蘇州。”
“好地方。”總歸是個風雅文人,蔡京捻著胡須贊嘆了一番,又道:“你打算怎么貪玩?”
張子文道:“既然貪玩就不該沾染政務。學生想去冒險,想親手組建海事局,管轄海事,相公以為可否?”
“海事局?”蔡京有些懵逼。
大宋沒有海軍,只有水軍,轄區是內河,編制很小。
那么海事局也會顯得不受人重視。現在這些老夫子對海有個毛的概念,會認為是紈绔。
“是的海事局,可掛于皇家名下,不算流內。”張子文道,“既然是為了安排學生而設立,建制就給個副縣級吧?”
蔡京哈哈大笑,“小氣!既然掛于皇家名下,加之你一門幾代人對國朝有貢獻,建制怎的也要上縣。只是你這海事局打算干什么?”
張子文道:“代替大宋以及皇帝管轄海事,繪制海圖,發展航海科技,研究海洋病學,確保海事安全,探索航路。順便把外域風情,人文,花石,農種收集回到大宋。這些雖是奇技淫巧,卻可經相公的手貢獻給皇帝,讓皇帝開心。”
蔡京再次懵逼!
隱約間感覺,這是專門搜括奇珍異寶的部門,那些所謂的科技探索鬼才信他呢。
不過也好,蔡京就怕他太圣人不愛搜括。這樣一來,他不會真有地方治權。對內就不難交代了。
張子文評估中,老蔡必須同意。因為明年他也會成立蘇州應俸局,大抵上就是為了收集各種奇珍異寶,來滿足皇帝好奇心。
既然明年會成立,這樣的思路應該在蔡京心里醞釀很久了。張子文在這節骨眼移花接木,既能避免那將來禍國殃民的應俸局,也能順著老蔡的思路接管這類事務。
張子文提及的框架不全是蔡京所想。但是,為了立即把瘟神送出京,以便滕出手處理內部問題,蔡京必然會答應,也會把原本他打算給應俸局的資源,部分交給張子文。
這是萬里長征第一步,這就會是大宋海軍的前身。當然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將來肯定還有無數的麻煩要處理。
就這樣各有心思,沉默了很久。
蔡京又道:“其實賢侄的想法比較合乎老夫心意。這樣吧,既然你提及海事安全,那就在蘇州額外成立行政區‘海軍’,同上縣。但不具對內管轄權,就管轄……海事吧。”
蔡京也暗暗好笑,大海是無主的,那么大那么危險,你想要,老夫就把治權交給你,嘿嘿,你去管啊。
張子文也暗暗好笑,還真尼瑪叫海軍了啊?雖說現在建制寒磣,但也好,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大宋在邊地,需要突出安全的地方行政區多數都叫“軍”,其實性質和州差不多。蘇州臨海,也算邊境,老蔡臨時安插了一個縣的編制,反正給錢就行,不需要治權。于是為了讓虎文高興些,所幸發明了個海軍作為行政區,讓他去管轄那些大水去,水個夠。
到此等于框架敲定,事后,第一任海軍知軍張子文自己擬定個海軍條例,蔡京找群學士委員審核一下,只要定死了級別,不和蘇州現有的官僚利益沖突,不違背皇家利益和大宋宗旨,就肯定會通過。
蔡京也就成功的把這些瘟神送出京城了。張叔夜知安肅軍(州級),張子文知海軍(縣級),媽的這些姓張的極端份子總算整走了,京城又能安靜一些年。
但正如水面有風浪起伏,蔡京知道,將來他們這些牛鬼蛇神還會回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需要隨時清掃,必須不斷的把這些壞份子掃出京城去。
不能打死是關鍵,這是體制需要。
否則蔡京比誰都清楚,站在頂峰的自己不會四平八穩,越巔峰越得罪人。如果守不住這體制和規矩,自己一但下臺,整個家族就要被人反攻倒算。
這就是蔡京讓張叔夜安生的原因,是大宋前三排的交戰規則。
離開前,張子文躬身道:“學生最后請求,劉光世和其邊軍部,從永興軍路轉海軍服役。徐寧轉掉海事局。”
“準了。只要你爹不反對就行。”
蔡京顯得有些疲憊,一副送客的姿態。
反正核心框架就是皇家海事局,既然名譽設軍撤縣,當然要有軍力部署,劉光世現在乃是指揮使級(營級),升到統制級納入(團級),剛好可以匹配上縣級的海事局。張子文愿意自稱海軍知軍也好,提舉皇家海事局也罷了,年輕人么愛怎么裝逼都行,反正新單位治權模糊,兩塊牌子一套班子,許多事也都沒有對應協議,不會有人認真。
文武搭配是自來的規矩,一把手是太學出生的文官張子文,劉光世是副將。
到此蔡京懶懶的擺手:“去吧,現在就是本相給出的最好條件。一個軍的建制和經費,但蘇州沒有戰事則減半,你愿意維持劉光世現在的百人隊吃空餉也好,愿意擴招,大家一起吃粗糧也好,張子文,你是掌柜,海軍是你的了,對你所管轄的大海負責,對朝廷和皇帝負責就行。”
“學生告退!”
張子文恭恭敬敬的行禮,離開了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