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初夏出游時節,悟空寺游人規模大,香火旺盛。因此吃齋也很擠。
已經形成了不小的規模和產業,一共十二個比較有感覺的大棚子修建為涼亭形式,供游人高價在這里吃齋飯。
服務也還可以,一些唇紅齒白的小光頭游走其中給人上菜,吃完齋飯的,還會奉上香茗慢慢的品嘗。
只看服務姿態,言語,身形,哪是什么僧人,分明是有過茶樓酒樓里小廝簡歷的人,臨時捉來剃個光頭就開始干活。
“晃蕩個啥,那邊貴人等著全席齋飯,眼睛瞎了,那是周家小姐來燒香。要是耽擱了老子……額不是,灑家不打斷你狗腿。”
齋飯堂主事前身乃是江陰城的一地痞,頭大脖子粗,天生沒有頭發,人稱光頭劉。后達上了關系就穿上僧袍承包了這里的“食堂”,傳言像是發了些財。
上菜后,光頭劉躲在一邊親眼看著周靈動筷,吃了一口后眉頭舒展開,像是比較滿意。
光頭劉這才抬手抹去光頭上的汗珠,整理一下衣服走出來,到何執中周靈一桌做足禮節:“貴人駕凌鄙寺實感榮幸,凡有不周處,請直接叫貧僧曉得。保管處處妥當。”
周靈點頭笑道:“師傅有心了。”卻想不起來,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家伙,這不像個僧人。
護衛頭子可不敢壞了小姐興致,也和劉光頭比較熟悉,便直接拉著光頭劉離開,又湊近吩咐:“等會齋飯后記得上廬山云霧茶,要清茶,炭火要上號木炭,把你那些廉價的收起來。水也要注意,陳放超過三個時辰的水她一喝就知道,你要掐著時間讓人去取水,還因地質的關系,悟空寺南邊井的水不行,要北井的水。”
“周爺放心,小的理會的。”光頭劉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周護衛又道:“還有,媽的讓你的人上齋飯時把手上的豬油擦干凈,小姐險些就發現了,你想死啊,豬油相比采油這么香,雖然好吃,但小姐是來吃齋飯的。”
光頭劉非常尷尬,急忙岔開道:“對了,現在誰喝云霧茶那玩意,卑職有更好的孝敬。”
周護衛道:“說你是個扶不上墻的土包子你還不信,云霧茶的確一般,但因人而得名。當年虎頭文和吳清璇于京城論茶道,所爭論的地方唯獨這廬山云霧該以什么心態喝,我也覺得他們那是貴人沒事做而腦子有病,但自那之后我家小姐只喝云霧了。”
“有錢人可真會玩。”光頭劉道,“不是傳言說周家和那張公子有仇嗎?“
“有仇歸有仇。”周護衛一副你懂個錘子的神態,“但那東京城是流行前線,當今世界最繁華最會玩的地方,模仿那個地方的紈绔就是流行趨勢,人家城里人想些什么你咋知道。”
光頭劉急忙表示受教。
周護衛交代完都要走了,卻又見那行土帽來這邊了,便又塞給光頭一些錢后,指指張子文一行人:“這些人外鄉土包子非常討厭,懂我意思吧?”
“懂。”光頭劉再次點頭……
明顯空出了一個正桌卻不讓座,最終張子文一行人被驅趕到了比較小的邊桌上坐著。等了許久也沒人上菜。
劉光世比較沒耐心的捉住了一個小光頭問:“所以菜呢?”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光頭甩開跑了。
“小兔崽子你別讓我抓到。自稱我,看身形哪有和尚風范,蒙人啊。”劉光世難免罵罵咧咧。
考慮到后世也大抵這德行,所以張子文也不在意,示意老流氓不要鬧事。
對這些劉光世是真會鬧事的,駐防昆山以來,張子文接到過來自昆山對劉光世的幾次投訴,有次甚至打架了,都是張子文用老臉頂過去的。
因此,劉光世在海軍內部多了綽號叫老流氓,就連李惠子和徐寧都是這么叫他的,當然了,當面還是叫小劉將軍。
等了一下不但沒菜,連白開水都沒有。問他們要水喝,那個管事的劉姓光頭指指不遠處的水井說“去喝嘛”。
就此開始,劉光世悶悶不樂。
最終張子文也渴了,便道:“好吧,自己去弄點茶水來,先解渴再說。”
明顯是對四九說的。劉光世卻迫不及待的起身:“我去弄。”
結果老流氓消失了一陣子后,伴隨著一些叫罵聲,他收獲很豐富、如同耍雜技似的來了。
原來,他去了廚房把準備上給別個桌子的齋菜和茶水給移花接木的擼走了。
且沒被當場抓到,那些小廝只在遠處非常不像僧人的放狠話說“敢來這里擼菜,若抓到就先打斷狗腿再交給縣衙”云云。
當下也不管那么多,一起開吃。相比海軍那寒磣的伙食來說,這里的齋菜也算得可口。自古以來,劉光世徐寧四九等人尤其高興在外面“公務吃飯”。
稀里嘩啦的開始搶,像是連豬吃聲都出現了,于是招致了這里相對尊貴的香客們那異樣的目光。
突——
劉光世忽然在張子文的碗里放了一塊五花大肉。
張子文不禁懵逼,這里畢竟是寺廟,趕緊用袖子遮掩著不讓周圍的人圍觀到。
劉光世懷著陰笑的表情湊近低聲道:“好叫相公知道,這不是我帶來的,是發現他們把這上好的烤肉藏在廚房里,末將便順手拿了一塊。”
張子文繼續尷尬中,做賊似的看看周圍左右,好在沒怎么引起注意。
四九舔舔嘴巴道:“我最喜歡五花肉啦……”
說不完就被徐寧抬手捂著嘴巴,警告他不能說。
好吧,張子文也不管那么多了,想了想后悄悄把肉撕成了四片,每人碗里放一片,也嘿嘿笑道:“到嘴的肉不吃是罪過,趕緊毀尸滅跡,要是被捉到可不關我的事,你們自己擺平。”
徐寧嗤之以鼻,他是相對守規矩的人,也有點佛心,在這太宗皇帝題字的悟空寺里始終懷有一些虔誠,表示拒絕這塊嘴邊肉。
“不吃拉倒,真是腦殼有問題。”
劉光世果斷搶走徐寧的肉一嘴就吃了。
四九和張子文也快速吃了肉,又看看周圍那些搖頭晃腦的秀才和小姐們,暗暗覺得好笑。
沒等最終毀尸滅跡,最終光頭劉還是搞明白了狀況,最終帶著一群小廝,持有護院武僧管用的棍子找來了。
光頭指著桌子上的剩菜道:“好啊,還真是你們偷東西,偷走了本該上給尊貴香客的幾道菜!”
徐寧則抬手捂著臉感覺有些丟人。
劉光世強撐著,眼睛瞪的像個銅鈴似的和光頭對視。
張子文有些尷尬,緩和道:“沒那么嚴重,只因久等不來,我們會給錢,這不算偷。”
“口胡!”
光頭劉不給面子的道:“俗話說的好,不問自取是為賊,這可是你們讀書人總結的。你想買,還要我愿意賣不是?身為俗人,私自進入寺廟齋飯堂破壞規矩,經你們的手后,其他香客食用的齋飯就沾染了油腥和俗氣,這可是大事。比偷菜還大的事,別說你是讀書人卻不知道?”
“你……”
張子文也不禁有些無語。
左右看看,已經引起了很大關注,全都不信任的看著這邊,有些則是不信任的看著自己碗里的齋菜。
于是張子文皺著眉頭壓低聲音:“廢話收起來,你要多少錢才揭過這事?”
光頭原也想胡亂敲詐個一貫錢了事,卻是又有所顧忌,回頭看了一眼在遠處食用齋飯的周靈桌子,又回頭大義凜然的道:“貧僧拒絕賄賂,規矩就是規矩,你們破壞規矩,說不得要去縣衙過堂。”
張子文神色古怪了起來,“我不建議你這么做,相信我,去了縣衙你的罪過一定比我大。”
“你以為貧僧是嚇大的?你這種人我見的多了。總之今個你們敗壞我悟空寺齋飯名節,定不讓你們有好果子吃,快走,去縣衙說。是你自己走,還是貧僧動手把你綁了?”
光頭劉冷冷道。
張子文順著他的目光朝那邊看看,有點明白了。
遲疑少傾對他勾了勾指頭:“湊過來,我和你說點東西。”
光頭劉卻拒絕走近:“休想和貧僧茍且,規矩就是規矩,強買強賣和做賊,或破壞寺廟齋飯,這三條罪名你們怎么的也能落實一條。休想認親、休想戚賄賂。”
張子文道:“你想多了,我不是要賄賂你,其實我是要威脅你,并給你留點面子不讓別人聽到,你別不識好歹。”
光頭劉一聽,聲音更大的道:“做了虧心事你還那么有理?我告訴你,現在這時期你最好放明白點,宰相家的公子張子文,他老人家正在我江陰公干,他嫉惡如仇,不給誰面子,專門整治你這種人。不怕你狠,就怕你不夠狠,比你狠的人這才人頭落地,尸體被人掛在明處示眾呢。他是皇帝欽封的保一方平安的海軍大臣,這悟空寺乃我太宗皇帝題字之要地,你破壞這里的規矩他會放過你?”
原本都打算毆打這廝一頓了,不過就此劉光世又有些懵逼,和徐寧面面相視了起來。
張子文也神色詭異,想不到這一晃眼,幾次揚刀立威,連小張也成門神,擁有一定的名聲了。
少傾后,劉光世湊近張子文低聲道:“算了,放過這孫子吧。你綽號義氣文又敢作敢當,一定程度這些江湖人士還真會拜你。”
張子文并不客氣的道:“我還真受不起這類人膜拜,不過……這次就算了,考慮到如果把這家伙廚房私藏五花肉的事抖落出來,會徹底砸了飯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次我就不計較了。但你壞了我興致,這頓齋飯錢我不給。”
得意洋洋的光頭劉一聽“廚房五花肉”這幾個字當即色變,左右看看之后,真有點慫的樣子低聲道:“額……得罪,不知幾位乃是明白人,都是江湖一脈混口飯吃,謝幾位大量。”
“說的跟真的似的,誰跟你一脈?總之……反正這頓飯我就是不給錢。”張子文道,“不過鑒于我不討厭豬肉,三天不用豬油抹嘴皮就不舒服,我這次不想說你。”
光頭劉覺得這家伙簡直是個強盜,不過還是賠笑著低聲道,“是是是,都是明白人,都心照不宣,這頓飯就當做我劉三請了。另外,不是我想趕走你們,不過趕緊走吧,遲了怕是要生事。”
說著,光頭劉當心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周靈那桌。
廢話……吃了霸王餐當然要趕緊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