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開始走向昆山縣城。
兩個行政區合并后,治所在原昆山縣。
進入縣衙,老許熱情的拉著張子文的手,去看了專門給騰挪出來的一個大間,就在許志先隔壁。另外,又帶著張子文仔細參觀昆山治所的每一處。
最終發現張子文只是應付了事,興趣不大,于是許志先也索然無味,遣散其他人后道:“你被降職是因為你作死,而不是因為我許志先,這事你知道的對吧?”
“這我知道。”張子文道。
“那你緣何悶悶不樂?還像是給我臉色看?”許志先顯得有些不高興了。
“少爺我……我的意思是,下官被降職,被朝廷抽一頓,為此我難道要敲鑼打鼓?”張子文反問。
“你……”
許志先想想他說的也算有道理,也就不計較了,“反正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這就是事實了。我是你的領導,你要尊重領導,海軍規矩不能因你而壞。”
“下官明白。”張子文翻翻白眼。
“你不要動不動就是這態度,這根本不是大家口口相傳的那個能屈能伸的局座。”許志先嚴肅批評道。
“知道了知道了……”張子文應付了事。
“好吧估計你要持續這樣了,總之我暫時拿你沒辦法。希望你安分些,盡量不要頂風作案導致我把你趕走。”許志先嘆息一聲。
張子文神色古怪了起來,“你趕不走我的,但為了讓你對我那些項目投鼠忌器,我會盡量老實些。”
很遺憾,許志先的為人性格注定了他這輩子都在隨波逐流投鼠忌器,大魔王此番的意思真是:我張子文盡量配合不給你添亂,但你不能停掉那些項目。
許志先的確很想停掉那些非常燒錢、又沒有利益、給海軍利潤報表拖后腿的項目。
尤其那個什么“戰略科技發展公積金”,竟然把利潤五層劃入進去?這是最想砍掉的。
還有少年軍那群小屁孩,放他們在河邊撒尿玩泥巴不就可以了,誰家的孩子不是這么長大的?大魔王竟是劃撥了利潤的整整一成,用于少年軍的建設發展。
這些在老許看來都特么是不合理的。
但鬼怕惡人!
張子文有多能搞事,許志先比誰都知道。一但真把他惹毛,許志先明白不論誰來當這個家都要焦頭爛額,包括他爹張康國在內。
于是權衡之后,理論上對于許志先這個層面,經濟畢竟不是核心利益,反正是公家的錢,就由他糟蹋吧。
想定許志先點頭:“行,那你我就投鼠忌器,我盡量支持你,但你不能給我這個領路人添堵,否則吃虧的是你親手建立的海軍。”
張子文點點頭。
“你不是說累了嗎,去休息吧,本官還有些公務要外出,有些和蘇州的細節要重新談。”許志先說完離開了。
和昆山合并后仍舊叫海軍,并繼承了海事局的條例和權限,比原來還多了獨立的司法權,且仍舊不在蘇州系列,算朝廷直轄的一個重點縣級行政區,軍事化管理。
許志先離開后,劉光世撇撇嘴:“看把這家伙嘚瑟的,還敢威脅人,靠。”
張子文皺眉道:“注意說話,他是你的上司,是海軍知軍老爺。”
劉光世立正大聲道:“在末將眼里,海軍領路人永遠是你!”
“額,有種你在大聲點,你不被他抽算我輸。”張子文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進去了。
劉光世不懷好意的看著劉光頭問:“難道老子錯了?”
劉光頭尷尬的道:“將軍,不需要大聲說,放在心里就行。否則你越說,小張大人壓力越大,許志先越找他麻煩,不信你就繼續試試看頂風作案會發生什么,若海軍的那些項目因此被叫停,第一個和你急的是小張大人。”
劉光世摸著下巴,覺得這死光頭果然老奸巨猾,是個人才。
光頭原叫劉三,其實他是家里老大,至于他爹為什么取這名就不知道了。
后來轉軍籍時,劉光世要求下就改了名,是的就叫劉光頭。
這聽起來不像個名字而像綽號,但真是他現在的名字,并且都帶“劉光”兩字,聽起來像是劉光世的哥哥似的,于是光頭覺得這名字有加成,便很高興的接受了……
次日一早。
去蘇州出差的許志先回來后有事要說,便來找張子文,卻找遍了整個縣衙都不在,專門給他準備的房間是空的,包括專門花錢布置的那些新家具也不見了。
就此直接懵逼,險些以為是不是縣衙遭遇了盜賊?
一問之下才知道,張子文在這里住不習慣,說是心里不踏實,于今日一早搬回水邊去了。還讓劉光世的人順手搬走了縣衙掏錢置辦的家具。
就此許志先險些昏厥。
現職位為海軍縣丞(排位在張子文后)的原昆山主簿陳實冷著臉,“不識抬舉,胡搞瞎搞,敗壞體制。”
在著名的江陰之戰后,事實上許志先不但威望大幅提升,包括性格也多少有些加成,很不高興的一甩手袖警告:“你給本官注意說話,否則你知道的,惹毛了他,我是怎么都不會幫你的?”
陳實記憶中,這是許志先第一次敢對自己這樣說話?這份底氣其實就是大魔王給他的。
但很無奈現在一切都在變。在著名的“江陰之戰”后,不但周家靠向了張子文,張子文雖被降級處理,其實威懾力更大了。就連朱勔現在都對這些只字不提,比以前低調了太多。
這么想著陳實沒敢頂,一句話不說的低著頭。
許志先也對自己所處的形式楞了楞?
曾幾何時張子文有名言:士氣和信心來自于打勝仗,你跟著我小張打贏幾次后,自尊就會有了。
當時聽著像是忽悠,但現在一想:大魔王不論毛病再多,他也為海軍和昆山做了太多,他強勢掀開的江陰之戰,不計算后果得失,像是犧牲了他自己而成全了我許志先?
“守法安民許志先能做的比我更好,但他沒有我的剛毅,他斗不過這許多潛規則和牛鬼蛇神!”
這句言猶在耳。
當時聽來也是忽悠,只有現在,許志先覺得他是個偉大的導師,他當時說的全是真心話。興許殺周宏時,大魔王自己已經想到了這些后果。
殺周宏時,大魔王他已經有了“責任他扛,仇恨他拉”,并做好了讓作風溫和的許志先接手海軍、走下面的路的打算?
曾經,許志先找機會問過大魔王的金牌秘書李惠子:他到底要怎么發展,他心中的海軍藍圖是什么?
李惠子的回答更讓人懵逼:“老爺要密謀一場燃燒的遠征,直至世界的盡頭。”
至于盡頭在哪里誰知道,連世界是方的還是圓的都說不清楚,萬一把船開到某處,猶如懸崖似的掉下去一千里咋辦?這就是當時許志先想的。
但是現在通過回憶,通過思考,又通過張子文的全部舉動,許志先懂了,全都懂了。
“他在縣衙住不慣,就由他去吧。”
許志先定調的語氣道,“其實這樣也好,實際是他考慮到住在這里經常見面,難免和我昆山系的人尷尬并摩擦,他愿意深入基層,不論如何也是良好作風。那往后干脆就把他的崗位定在水邊碼頭,還由他主持那邊的工作。”
陳實遲疑少傾道:“既然是相公這樣說,那就這樣執行,我這也就不考勤他了。不過關于他那些不清不楚的燒錢項目,絕不利于海軍今年的報表,這事相公知道的對吧?”
許志先反問:“那是他的命根子,你敢去動虎文的命根子啊?”
陳實有些尷尬,想了想道:“下官不敢,但你是海軍的領路人,你應該敢的。”
許志先神色古怪的道:“我可不敢,由他吧。”
“由他去?這是他的海軍,還是大宋皇家海軍?”陳實問道。
許志先風格真的有些變化,一甩手袖往里走,“你不要跟我在這里咬文嚼字,至少給他一年時間。我當然可以否了他的項目,但我就是要給他一年時間,我覺得這是昆山和海軍欠他的。哪怕任性,也要允許他任性這次。”
陳實沉默不語,神色難明……
張子文未獲得領導批準,就帶著家私逃回原領地后,最哭瞎的是老酒婦。
他們自始至終就喜歡擼張子文羊毛,原來他們和張子文住一棚子,張子文崗位被調回昆山后,也沒誰來驅趕他們,理所當然的,他們夫婦就獨霸房間了,連李惠子都被他們趕了出去。
真被趕了出去,還沒人過問。
因“張子文的時代”過去了,作為海軍最大的財政支柱,銅礦工作的實際指揮者,老酒婦成為了許知軍跟前紅人,還刻意被本趙班頭照顧。于是誰也不敢惹他們,只能看著他們嘚瑟。
“天干三年餓不死手藝人,我有技術,就是牛。”
哪知今早老酒鬼獨霸了房間這么自夸著,就見一群大頭兵帶著新的家具闖了進來,再次開始布置張子文的辦公桌和床位。
非但如此,已經被扔出去的李惠子的行李鋪蓋,也被老流氓劉光世強壓著去給撿回來,從新給李惠子布置。
布置完,張子文拍拍手又問:“少爺的我鹽菜呢?”
一看,劉光世也發現原來放在角落的那些瓶瓶罐罐不見了。找了一下找到了,那些瓶瓶罐罐也被老酒婦霸占了,被藏在他們的床下。
“人贓并獲!還有何可狡辯的!”
人家老酒鬼又沒狡辯,被老流氓這么說了一句后,啪啪啪,夫婦兩的腦殼不停的響了起來,被劉光世抽了跳腳。
最終,他們的擴屋計劃宣告失敗!好不容易占領的陣地又尼瑪被大魔王搶回去了。兩人只得懷著死了爹的表情去開工,但是走到半路,又相互打起來了,還是男人戰敗,被拖著腳拖進礦井去了。
劉光世老喜歡說“把他們拖走打死吧”。
張子文卻總回答:“沒事,我還鎮得住他們的。再說他們有功勞又有苦勞,咱們憑什么把人拖走打死?”
通過這件小事,新加入的劉光頭驚為天人,覺得他被叫義氣文是有原因的,跟著他混真沒錯……
搞定了諸事已是中午。
秘書李惠子道:“老爺該吃午飯了,我去食堂給您拿,之前我知道你要來,已經讓他們開小灶給您弄了紅燒肉。”
張子文自來都會開小灶的,不在意的點頭道:“不是老爺了,別亂叫。否則許志先又得罵你,可以叫大人可以叫相公,但老爺只有一個是做主的人,海軍的領路人現在是許志先,不是我了。”
“反正我只認你是老爺。”
李惠子也固執,說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