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沉吟不語,喟然嘆道:“國朝內憂外患不斷,陛下又深信楊嗣昌等奸佞之徒,其攘外必先安內之策略,實數亡國之策……”
范景文補充說道:“不僅如此,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朝中大臣但凡有與他爭執的,楊嗣昌總是對人不對事,將對方置之死地。”
孫承宗宦海浮沉多年,可政治斗爭經驗其實一般,他靠得是行事磊落,出身較高,有個天啟帝師的名頭壓著,即便是脾氣火爆急躁的崇禎皇帝也不好下狠手。
因此他聽到范景文想打聽如何針對楊嗣昌,也不免皺眉。
在堂屋踱步半晌,孫承宗說道:“你有什么想法?”
范景文說道:“這奸人怎么對待你我,我便打算怎么對他!”
誰知孫承宗搖了搖頭,說道:“你得蒙圣恩,重新出任兵部侍郎,想必楊嗣昌定會處處掣肘,但你一定要顧全大局,不要與他結成私人恩怨!”
范景文想了想,心情頗有些沉重的說道:“難道咱們就不能學那些東林黨人一樣,組織一批言官向圣上奏明楊嗣昌之行事?”
孫承宗再次表示了反對,他微微搖著頭說道:“若是我們與他一般,豈不是也成了奸佞小人,遺臭萬年?再加上陛下一心信任此人,我們若是組織官員一起奏請,必為天子所不喜,反而會壞事。”
回想起楊嗣昌的所作所為,范景文牙齒咬得嘎嘣響:“那難道就沒有辦法了么?我實在心有不甘啊!”
“辦法就是從長計議,等攘外安內之策失效,陛下自然也就圣心回轉,知道此法走不通。到時候,陛下必然會想起咱們這些反對的老臣,定會有圣裁的。咱們能做的,就是做好分內之事,務必不讓楊嗣昌的政策摧毀國之根本。只要根基不毀,那大明還回天有術。”
“根本?何為大明之根本?”范景文不解。
“一曰,民心;二曰,人。這兩者乃國之根本。”
雖然孫承宗沒有繼續解釋這兩條的含義,不過范景文畢竟也是飽學之士,通曉古今,因此他頓時明白了這其中含義,心中也是豁然開朗了許多。
從孫承宗這里打探清楚了口風,范景文的神情也比進門前輕松了一些。
范景文和孫承宗商量完大事,都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分別拿起堂屋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當范景文舉起茶杯的時候,才驀然發現這茶杯居然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子。
淡黃色的碧螺春放在圓底的透明茶杯中,美觀大方,精致典雅,頗有意境。
范景文笑道:“督師風雅氣度,竟然用如此精貴的玻璃杯子喝茶。”
孫承宗看著茶杯,也不答話。
頓了頓,范景文繼續說道:“這透明的玻璃杯確實漂亮,連帶著飲下的茶水都有了幾絲典雅!想必此物價值不菲吧?”
孫承宗搖頭說道:“這是別人送的。最近老夫閑賦在家,機緣巧合,結實了一個保定府的后生。他家的作坊能燒制玻璃,而且硬要送我兩套玻璃器具,一套酒具,一套茶具,說是每套只賣三十兩銀子。”
范景文說道:“哦?這么便宜!還有酒具?不知道用玻璃杯裝燒酒是什么感覺,不知道督師能否拿出來一看?”
孫承宗朝下人招了招手,那下人便快步走到后院,取來了丁原贈送的玻璃酒具。
二人直接把范景文帶來的衡水老白干倒進玻璃酒杯里,又讓仆人端上來了一疊花生米,一份拍黃瓜。
范景文仔細端詳著玻璃酒盞,忍不住開口稱贊道:“這用玻璃杯喝老白干,真是絕配。比起剛才飲茶所用的玻璃茶杯,還是喝酒的意境更高!這個保定府的丁掌柜有本事啊,竟然能做出這等精美絕倫的酒杯,改日我也吩咐管家去保定府買一套,順便帶到京城去!”
孫承宗聞言笑了笑,他想起了丁原來府上贈送玻璃器具的真實目的,心中琢磨,自己這么快就給丁原宣傳了一次產品,這小子應該趕快把望遠鏡做出來。
“這丁掌柜的店鋪在保定城內名頭不小,夢章如果要買,只需囑咐人去保定城里找丁記鋪子便可!”
范景文點了點頭,說道:“等我回吳橋之后,立刻就安排下人去買!說起來,我也不能久留,明日就要返回吳橋去了,回鄉修整一下,接下來準備進京面圣。孫督師的話,晚輩謹記在心,對于楊嗣昌之流,必定先行隱忍,盡心竭力保我大明之根基!”
說完這番話,范景文便自顧自的把手中的老白干一飲而盡,然后將玻璃酒杯倒扣于桌上。
孫承宗明白他這是要走了,也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親自把范景文送到了大門口。
“孫督師,珍重,后會有期。”
孫承宗情緒潸然的擺了擺手,道:“夢章,你在京為官,定要珍重。”
二人就此辭別。
過了幾天之后,丁記鋪子里就來了京城來的顧客點名要買玻璃器具。
先是每天有一兩個人來詢問購買,過了幾天之后,就成了每天都有四五個人錢來。到了最后,丁記鋪子最多的一天竟然賣出了十四套玻璃酒杯。
保定的有錢人也都感受到了這股風潮,紛紛行動了起來,購買丁原的玻璃酒杯。
整個二月份,丁原的商鋪一口氣賣掉了九十七套玻璃酒具和三十一套玻璃茶具。到了三月份,保定府的的丁記鋪子竟然賣出去了一百三十七套玻璃酒具,五十三套玻璃茶具。這樣的銷量,再刨去玻璃燒制的成本,丁原的玻璃作坊一個月能賺到四五千兩銀子。
有了這些收入,丁原決定做兩件事。
一個是安排玻璃作坊的伙計打磨出五副望遠鏡來,送給孫承宗一副,自己留著剩下的四副。
另外一件事則是繼續擴大家丁隊伍的規模,從一百人擴張到三百人。
那些從陳元亮煤礦上吸納過來的礦工基本都轉業成了丁原的家丁,原本的左中右三個旗的安排也跟不上人數變化了,丁原便給家丁們的編制做了個改動。
三百人為一個營,每一百人為一個連隊。
李志為營長,原本三個旗官一直表現良好,因此也都晉升為了連長。
再往下,是排和班,一個排三十三人,一個班十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