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冷著臉說道:“張鵬,我今天不跟你吵,公道自在人心,東西我拿來了,咱們今后一刀兩斷!”
張鵬哂笑道:“早知道你是這種借錢不還的人,我特么會樂意跟你這種人交朋友?”
李寅連忙勸道:“大家都少說兩句,先確定東西有沒有問題吧。”
陸林把他帶來的古玩拿了出來:“東西這玩意是我奶奶的嫁妝,肯定沒有問題。”
張鵬又懟道:“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說了算!再說了,你這種話電視節目上多了去了,哪個不是說什么祖傳的,結果專家鑒定下來,就是近些年做出來的假貨!”
陸林也針鋒相對:“你覺得有問題是吧,一會鑒定過后,有本事別要!”
看著兩個人又開始針尖對麥芒,李寅也有些怒了:“要不要先讓你們吵完了再說?”
兩個人都冷哼一聲,就像鬧矛盾的小孩子一樣,轉過頭,不理對方。
張鵬的朋友叫龐華茂,他先拿起了陸林帶來的古玩。
這是一件木胎剔紅漆器的奩[lián]盒,這種器物是古代盛放梳妝用品的盒子。最早見唐墓出土器,發展到明清時期時,有若干層,如同套盒。
這件奩盒一共有四層,盒面滿鋪錦地,浮雕人物、樓閣、松石、祥云。盒身外壁剔刻雕刻牡丹、梔子等花卉,活潑而有生氣。
龐華茂拿著奩盒看了一會,臉上就露出不屑的神色,片刻后,把東西放回了原位。
輪到趙琦鑒定,他把奩盒拿到手中,就基本可以確定,這是一件真品,有些不明白龐華茂為什么會顯露出輕蔑的神色。
如果龐華茂不是有意為之,那他就很可能是半吊子的古玩收藏發燒友。
這種人光有一大堆收藏理論知識,以為看了幾本書就天下無敵,明明買到的不是普通貨色,就是贗品,卻以為撿到了大寶貝,興奮地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逢人便炫耀。
龐華藏見趙琦真的是對方請來鑒定的,心里很是不屑,這年月,阿貓阿狗都可以搞鑒定了!
“請龐先生先說吧。”趙琦放下手中的奩盒。
“沒什么好說的。”龐華茂說道:“不過是一件看起來華麗,實則不怎么樣的雕漆工藝品而已,沒有什么內涵。”
陸林聽了這話,很是憤怒:“你這人怎么胡說八道,這件東西在我家都放了有上百年的歷史了,你居然說沒有什么內涵?你到底懂不懂啊!”
龐華茂攔住了想要說話的張鵬,冷笑道:“我或許比不上資深專家,但這么一件低劣玩意還不至于看不出來。首先一點,你說它在你家放了上百年了,怎么還這么新?難道從來都沒有使用過?就問你,這正常嗎?”
陸林氣樂了:“難道愛惜一點有問題?那故宮那些新的油光呈亮的瓷器,也都是假的嘍?”
“你家里有故宮那樣的保存條件嗎?”
龐華茂露出譏笑的神色:“再說了,這件漆器上面的漆才多厚啊?你能不能先去博物館瞧瞧,那里的剔紅有多厚,至少也得三十多層啊,你這呢?真是笑話!”
“你還有什么好說的!”張鵬聲音都高了幾分,猛地一拍桌子:“還錢,今天不還錢,別想走!”
李寅連忙打起了圓場:“不要激動嘛,有話好好說。況且,咱們又不是一言堂,總得聽聽其他人的意見嘛。”
張鵬看了看朋友,隨即冷笑道:“行,我到要看看你們能說出什么花來!”
趙琦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我確實有不同意見,而且和龐先生的結論相反,這是一件非常難得的剔紅精品!”
陸林聽了龐華茂的分析,都差點認為,是不是自己記錯了,還是東西被人掉了包,現在總算有了一些底氣。
而龐華茂則哈哈笑了起來:“哦,我到要聽聽你的理由。”
“首先,咱們說說髹漆薄厚的問題。”
趙琦侃侃而談:“各時期的剔紅雖然在整體及結構上沒有本質的區別,但是比較一下各個時期的剔紅,還是有一定區別的。以實物而論,早期宋元時期的剔紅,紋樣都比較淺,也就是后人說的‘用朱不厚’,大約十層左右;元末明初的風格是紋樣加深;到了明清以后,剔得就比較深了。至少髹漆三十六層,多者百層。”
龐華藏打斷了趙琦的話:“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這是早期的剔紅漆器?”
“不要這么沒禮貌,等我說下去,你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趙琦皺了皺眉頭,他很不喜歡別人在這種時候打斷他的話,他繼續說道:“到了清代,尤其是雍乾兩朝,剔紅的制作分工進一步細化,‘髹工上漆,畫工行紋,牙工用刀’。
明代和清代剔紅的最大區別是打磨。明朝剔紅完工后等髹漆徹底干透,然后用野生銼草精心打磨出光澤,隨著刀具的進步和審美品位的發展,清朝剔紅則一步到位,不再打磨,全靠刀工的圓潤起轉剔出花紋樣式。此器很明顯是明朝早期漆器打磨的特征。
從工藝角度上講,紋飾逐漸加深就是加深制作難度,提高質量要求。好比早期的電視機,體積大,屏幕小,還是黑白畫面。后來,隨著技術的發展,出現了彩色電視機,背投電視,以及現在的液晶電視機等等,性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歷史上的這些工藝品也具備這些逐漸進化的特征。所以早期的剔紅紋樣都比較薄,后來越變越厚。這件奩盒光澤發暗而不刺眼,漆色泛現出木紋,包漿自然……完全符合明早期剔紅的特征。”
趙琦講到這里,又指著桌上的奩盒說道:“再說它的藝術特點,既有‘藏鋒清楚,隱起圓滑,纖細精致’的山水圖案,又有類似元代‘繁文素地,厚葉肥花’的連枝花卉;既有元代華麗夸張的外族特點,又有明初作品中的細膩漢風,可稱明初雕漆的典型作品。
此器能夠從明初保存到現在,還如此完整,頗為不易。我實在無法想象,這么一件難能可貴的剔紅漆器,會有人認為它是一件不值不提的工藝品,真是不知所謂!”
趙琦嚴肅地看著龐華茂,就是這樣不懂裝懂的人越來越多,才會讓古玩這個行業如此浮躁,把真的說成是假的,把假的說成是真的,搞得這個行業烏煙瘴氣。
趙琦改變不了大環境,但既然遇到了,自然要好好說道說道!
龐華茂聽了趙琦的分析,有些啞口無言,同時,趙琦最后說的這番話讓他有些羞惱,犟嘴道:“誰能保證你說的就是真的!”
趙琦呵呵笑道:“至少我是盛宇的鑒定顧問,你呢?又是何方神圣!”
李寅又加了一句:“趙先生還參加了江東電視臺《尋寶天下》的拍攝。”
龐華茂心里咯噔一下,他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有這樣的身份,《尋寶天下》他到是也聽說過,是一檔江東電視臺新辦的欄目,現在出了兩期,據說反響不錯,聽說尋寶的確實是個年輕人。
不過,他不喜歡看地方電視臺,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本地古玩圈的人,覺得廟小妖風大,對本地圈子里的人物并不了解。
但也不得不說,別看趙琦年輕,能夠成為盛宇的鑒定顧問,肯定也是有一兩把刷子的,只是他心里就是不服氣。
“既然你說的這么珍貴,那就買下來啊!”
“這件奩盒我保守估價一百萬左右,你出個價,合適我就買了。”
趙琦對著陸林說道,錯了,態度誠懇一些,向他請教,他肯定會指點一二,最差,你不服氣那也別說話,像現在這樣,錯了還嘴硬,他打心眼里看不起。
陸林心中跌宕起伏,痛快得不得了,又得知東西能值百萬,更是激動,昂首挺胸,大聲說道:“你要的話,只要給我一百萬就行了。”
“行,咱們現在就去銀行轉賬。”
前段時間,彭大胡子為了籠絡公司里的幾位顧問,給了他們一項福利,如果手里有古玩,可以用比較公道的價錢賣給公司,或者手里急需用錢,也可以抵壓借款,最高可以抵八成,如果時間短,抵壓的次數又不多,基本不要什么利息。
趙琦手上現金不多,便把之前從季莊叔公藏品中買下的那件嘉靖五彩瓷給賣了125萬,差不多賺了30萬左右。
有了這筆錢,他才能有錢買下柳慧婷帶來的兩件筆筒,之后又轉手給了詹泉,詹泉給了他120萬。
現在他手中有170多萬現金,買下這件剔紅漆器綽綽有余,等回頭賣個好價錢,又能賺幾十萬,如果放上四五年,翻個兩三倍都是正常價。
“不行,這東西不能賣,我不同意!”
大家都沒反應過來,漆器就被張鵬給奪了過去。
陸林有些傻眼,隨即怒道:“東西是我的,怎么就不能賣啦!”
張鵬居然還說的振振有詞:“剛剛明明是你說的,這東西拿來抵賬,你怎么說話不算話!”
大家都沒想到,張鵬還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話居然還能這么說。
陸林被這無恥言語刺激的都快抓狂了:“我連本帶息,一共才欠了你五十多萬,你居然想要霸占我價值一百萬的東西,這世上就沒有這樣的理!”
“我這也是為你好,他剛剛明明說了,保守估價一百萬,說明找對了人,遠遠不止這些!”
張鵬竟然還有臉這么說,旁邊的趙琦都快笑了。
“東西是我,我賣多少,虧了賺了,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無關!”
“但你欠了我的錢,而且已經過了還錢的時限,我保護自己的利益有什么問題!”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來,李寅在旁邊勸,也根本勸不動,他就威脅要報警了。
張鵬聽說要報警,愣了一愣,陸林趁這個機會,上前一把抓住張鵬手中的漆器,想要奪回來,但張鵬卻反應過來了沒有撒手。
兩個人你爭我搶都爭出了怒火,都不肯放手。
“是你逼我的!”
陸林見自己搶過來,松開右手,怒發沖冠,大叫著對張鵬的腮幫子就是一拳。張鵬受痛,叫了一聲,松手往后摔倒在地上。
陸林沒有掌握好力量,手里一滑,漆器就飛了出去,砸到了墻上,又嘭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保存了六百多年漆器,哪怕外表看起來跟新的一樣,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大家眼睜睜地看著這件價值百萬的貴重物品,就這么給摔壞了。
趙琦看著地上摔壞的漆器,肉痛不已,每一件古玩都是先人留下的瑰寶,每個人都應該珍惜,但卻在這種無厘頭的情況下損壞了,不能不令人扼腕嘆息。
關鍵這件事情是能夠避免的,實在搞不清楚,張鵬為什么要搶這件漆器,難不成是想要通過他的手賣掉,然后賺一點差價?
“啊!我的寶貝!”陸林呆滯了片刻,大叫著沖向地上的漆器。
“別過去,先拍照取證!”李寅還是比較冷靜的,作為陸林的律師,要為陸林負責,邊攔下沖動的陸林,再打電話報警。
張鵬從地上爬了出來,揉著腮幫子,叫囂一切都是由于陸林打了他一拳,漆器損壞不是他的責任,相反,他還要問陸林要醫療費。
“閉嘴!”趙琦呵斥張鵬,指著墻角正在運行的監控:“剛才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錄了下來,是非曲直,自有警察來斷定!”
張鵬注意到監控,本來就心虛的他,想用自己受傷要去醫院的理由逃跑,被趙琦和李寅攔了下來。
“我勸你老實一點,否則我先叫保安過來!”李寅警告道。
“哼!反正和我沒有關系!”張鵬也知道自己很難逃走了,重新坐了下來:“老龐,一會你可得給錢做證!”
龐華茂雖然也有些不要臉,但還不至于事非不分,此刻他心里都后悔死了,不應該答應張鵬來這里,至于張鵬說的話,他理都沒理,權當不認識這個人了。
李寅借來相機,先把重要的地方拍了下來,陸林在旁邊,一臉肉疼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