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稻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了,他要有證據的話,他還會在這里啰嗦?早就去抄張忠的家了!
這時候海瑞又站出來了:“藩臺大人,臬臺大人,據下官所知,正是因為張忠拿出了數千架新式織機,以此脅迫浙江商會的商賈去買糧,這才導致了米價的沸騰!此事在杭州幾乎人盡皆知!”
張子明剛要開口呵斥,卻不想江春橋先他一步開了口:“海知縣,那你可知張忠拿新式織機換來的糧食,都去了哪里?”
海瑞不吭聲了,這話他真沒法接。
江春橋見海瑞不吭聲了,知道自己贏了,但他不打算就此放過海瑞,他又道:“張忠換來的糧食,他沒賣,也沒自己吃了,他把所有的糧食,都交給了胡部堂,由胡部堂派遣兵丁押運到了山西、陜西、河南三省,那里可是有上百萬的災民正嗷嗷待哺!”
“張忠前腳把糧食捐給朝廷,后腳你們就要治他的罪,呵呵!你們可知道你們這么做的后果?”
李子稻默默的低下了頭。
但海瑞這個時候忽然開了口:“山西、陜西、河南三省的百姓確實急等糧食救命,但我們也不能因為這個,就讓浙江以至整個江南的百姓,都沒了糧食吃!”
“呵!”張子明嘲諷的笑了一聲道:“真是齊了怪了,你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你從哪里知道整個江南的百姓都沒糧食吃了?藩臺大人掌管一省的民生,藩臺大人都不曉得百姓沒糧食吃了,你卻曉得,你這不是在說藩臺大人是糊涂蟲?”
江春橋真想張子明踹死,會不會說話?
他冷冷的看了張子明一眼,張子明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把頭撇向了旁邊。
“哼!”江春橋冷哼了一聲,這才看著海瑞道:“浙江一聲的錢糧、民生,我不敢說全都記在了心里,但海知府,你們錢塘縣的,我卻是記住了!”
“錢塘縣共有八萬九千戶,有田產者二萬六千戶,剩余無田產者其中一萬一戶是租種官田為生,約三萬戶租種士紳田地為生,最后這兩萬兩千戶,其中又有織戶一萬八千戶,而這織戶中又有一萬五千戶人家,在織絲的同時還租種了大戶人家的桑田!”
“也就是說,錢塘以純手藝為生的,只有七千戶,也就是說,錢塘縣的災民還不足一成!”
海瑞聽到這里就明白江春橋要說什么了,他心中很是不忿,但他沒辦法反駁,因為在朝廷眼中,這點災民,根本就不算什么,尤其這些人還都是‘下九流’的賤籍。
江春橋又道:“而據我所知,浙江各府各縣的情況與錢塘縣幾無差別,那么請問海知縣,這一成的災民,是否代表了整個浙江,又是否代表了整個江南百姓都沒糧食吃!”
整個前衙正廳鴉雀無聲。
如果張忠在這里,絕對會給江春橋豎個大拇指,姜還是老的辣啊,海瑞還是太年輕了。
別看南直隸、浙江、江蘇、江西、福建已經災民遍地,但那些人,在朝廷眼里,都特么的不是‘民’啊!都是賤籍的奴,他們死不死的,朝廷里根本就沒人關心,他們要是乖乖等死,那還好說,如果要鬧事兒,那就呵呵了!
海瑞的第一次‘上訪’,就這么無疾而終了,回到錢塘縣衙,海瑞把自己關進了后衙里。
錢塘縣的情況,讓他感到不寒而栗,明明是一個禍害,官護著他能理解,因為官可以從張忠那里撈錢,可百姓為什么還如此?災民明明是因為張忠而沒了活路,為何還會護著他?
明明是大奸大惡之人,卻被人當做了大善人、大好人!
……
布政使衙門
“老江,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后有咱們受的!”張子明氣呼呼的把茶杯摜在了桌子上。
坐在公案后面的江春橋,撇了張子明一眼,淡淡的道:“想不被煩也簡單!”
張子明微微一愣:“哦?怎么說?”
江春橋道:“給他們找點事兒做不就行了!”
張子明擰著眉頭道:“找點事兒做?現在有什么事兒可做的?”
江春橋恨鐵不成鋼的道:“你簡直是蠢到家了,孫詠春砸了樓外樓,死了那么多護院的事兒,你這么快就忘了!”
張子明微微一愣,隨即大喜:“對啊,我怎么把這個給忘了,現在杭州有知府了,那這個案子就不用咱們省里來審理了,我這就讓人把這個案子發給李子稻!”
……
杭州知府衙門
李子稻的眉頭緊緊的擰在了一起:“這個案子既然已經上告到了布政使衙門,為什么又發到了我這里來了?”
布政使衙門的書辦笑著拱了拱手道:“這個案子本來就應該是知府衙門的活兒,之前布政使衙門接這個案子,也是因為杭州知府還未到任,現在李知府您已經上任了,那么按照規矩,這個案子就得還給你們知府衙門了,如果李知府覺得沒能力審這個案子,可以給省里打一份書面報告,把案子交回給布政使衙門或者按察使司!”
李子稻擺了擺手,示意書辦走人,書辦笑著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等書辦走了之后,李子稻把他的常隨叫了過來:“阿福,你去一趟錢塘縣縣衙,把海知縣請過來!”
阿福只用了大概大半個時辰,便把海瑞請了過來,領著海瑞進了李子稻的書房之后,阿福很自覺的退了出去。
李子稻隨手示意了一下:“坐!”
海瑞拱了拱手,隨坐在了椅子上。
李子稻把手中的案卷遞給了海瑞:“你先看看,這是今天下午布政使衙門發給我的,說是之前杭州知府懸空,所以省里才接了這個案子,現在我到任了,他們就把案子發給了我!”
海瑞看完了卷宗,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驚喜:“李大人,這個案子可否發給我們錢塘縣來審?”
李子稻一下子楞住了:“什么?發給你們錢塘縣審?為什么?”
海瑞笑著道:“李大人,錢塘門外就是錢塘縣,樓外樓自然是在我錢塘縣的地盤上,發給我們錢塘來審豈不是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