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夢平?”北照世目光微動,眼底的徐秀魚化作了一條黑色的魚。
徐秀魚沒有回答,只是對著北照世翻了個白眼。
“你這人可真是個裝糊涂的高手。”
北照世非常紳士地對著徐秀魚頷首,微笑道:“謝謝夸贊。”
傘尖上的水滴緩緩順著傘面滑落,滴落在徐秀魚的后背上,絲絲微涼浸潤絲綢,打濕了光潔的肌膚。
“前不久你與我說冥府的老巢在王城,可以詳細說說嗎?”
徐秀魚聞言,目光盯著北照世胸口的衣服,纖細柔和的眉毛朝著眉心凝蹙,語氣有幾分莫名的味道。
“我后背被雨打濕了。”
北照世沉默片刻,便撐著手中的傘,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與徐秀魚的身體之間僅隔著毫厘之距。
徐秀魚抬頭注視北照世的下巴,上面泛出淡青色的胡茬,雖然不長,卻很密。
指尖輕輕劃過,他下巴有些扎手,徐秀魚忍不住笑道:“小大人。”
發絲之間的香氣淡淡,順著北照世的鼻尖傳入肺中,北照世有些不大習慣和一個殺手距離如此之近,即便對方看起來就像是一只乖巧可人的貓。
“冥府對內部的清理非常嚴格,他們有一套完善的自我凈化系統,有任何問題的人,任何可能有問題的人,最后都沒有辦法介入高層,而他們的所有重要消息全部在高層。”
“至于冥府的老巢位置,你應該明白…”徐秀魚與北照世對視,看見對方眼中思考的神色。
北照世思考了前后的因果,回憶起那天冥府的人追殺徐秀魚,偏偏避過了幾處王城巡邏的軍隊,處在一個極度安全的位置。
這絕對不是巧合,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很熟悉王城。
“你接了殺我的懸賞,配合他們演戲,一路到王城?”
“可是為什么你會那么確定我會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王城之中?”
徐秀魚微微搖頭,輕聲道:“早跟你說過,這是一場半真半假的戲,他們是真的在追殺我,我也不知道你會在那個時間,在那個地方出現。”
“這戲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但是現在,它已經成了真的。”
北照世若有所思,有風吹來,將雨絲吹得傾斜,他微微斜過傘,擋住徐秀魚身后的雨。
“因為當時你沒有殺我,所以失去了最后一次向冥府表忠心的機會,現在冥府是真的與你不死不休了。”
“是的,我和你一樣,名字都出現在了懸賞上,或許以后哪天就會遇見來刺殺我的人。”
“這里是天宸閣,他們不敢。”
“你知道的,我和你都不會一輩子待在天宸閣,一但出了東土,任何地方都可能成為我們的埋骨之地。”
北照世不置可否,用腳勾起了地上的那柄傘,遞給了徐秀魚,卻看見她接過手中之后,甩了甩水合上。
“你幫我撐傘,我手上沒力氣。”
她說完就朝著回走,北照世身上有酒的氣味,被這場大雨沖刷了不少,已經變得很淡。
不是她要回去,是北照世準備回去了,徐秀魚看出了他的心思,索性先往回走,北照世跟在她身邊,單手撐傘,平靜說道:“你看上去完全沒有身為我下屬的覺悟。”
“我以前每次受傷了,師父就會變得特別溫柔。”
“我……”北照世剛想說‘我不是你師父’,話到了嘴邊卻又咽回肚子里。
這句話他不該說。
“我送你回去,你身子還沒恢復,淋雨不好。”北照世這么說道,遠遠望著前方的路,霧氣氤氳,有些遮眼,沒走一會兒,聽見徐秀魚說道:“我認為這事情你告訴天宸閣的高層或許會有用,畢竟在挖掘秘密的方面…他們是專業的。”
北照世知道徐秀魚是指冥府的老巢在王城這件事情,默默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的臉上難得帶一點不好意思。
“我現在就是天宸閣的高層……”
“我也是負責情報這一塊的……”
這件事說出去絕對不丟臉,只是作為一個才跟對方一起很沒有尊嚴跪了一個晚上一動也不敢動的人,北照世覺得自己的這個高層當的實在是很沒有面子了。
徐秀魚眸中異彩閃動,用一種將信將疑的眼神看著北照世,對方貌似沒有跟她說過假話,只是數天前的表現實在讓她覺得這事兒玄乎。
“難道一個高層也會因為犯了一個小錯誤而面臨隨時被殺死的危險?”
徐秀魚非常認真地問出了這句話,語氣很是嚴肅。
北照世低聲回道:“這事兒說來話長,我得罪過天宸閣的閣主,以后做事就得小心一點,隨時都可能會死。”
滴答。
滴答滴答。
雨聲淅瀝不斷,時而大時而小,北照世的聲音被掩蓋了不少,徐秀魚離得近聽得真切,有人離得遠便聽不真切。
“你這么一說,我忽然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徐秀魚表情嚴肅起來,剛停下腳步,卻又被北照世的一只手摟住纖細的腰肢,繼續向前推去。
前后幾乎讓人看不出停頓。
“繼續走,不要停。”北照世語氣淡淡,聲音更輕,但是徐秀魚能夠感覺到他的反常,繼續邁動自己的步伐,不曾停下。
二人一路向前,直到遠方那白色的身影堵住了路。
——他連傘都沒帶。
沒帶傘,那就不是出來閑逛的。
凌冽的殺氣雨遮不住,霧罩不住,百二十步,就像是利劍一樣扎進了北照世和徐秀魚的胸膛。
北照世面無表情,繼續帶著徐秀魚向前走,腳下的嶙峋黑石隔著靴底也覺得扎腳心子,某些坑洼之中是堆積的雨水,一旁便是隆起的尖銳。
這路到了這里難走,再往后……便沒路了。
“你不帶傘,也不帶劍?”北照世問道。
濃烈的殺伐氣息撲面而來,徐秀魚的雙腿發軟,她第一次面對這個傳聞中王城大內第一高手,同時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殺手之一,心里的恐懼從腦海深處開了輕微的縫隙,然后瞬間崩潰洶涌,她在剎那便被淹沒。
樊清雪站在原地未動,注目北照世許久,淡漠道:“我想殺你。”
北照世直視他的眼眸,里面看不見一絲感情,注視久了反而能瞧著一片猩紅。
“你五年前就想殺我了。”
“這次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樊清雪沉默許久,發絲被雨水澆淋成束,額頭,眼角,鼻翼…全部都是水。
“五年前是我想,現在是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