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食鐵鬼”強大的氣魄所攝,竟是誰也不敢開口。
“食鐵鬼”冷笑道:“我當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原來只是個鼠輩。”
劉半仙被他一激,不由得火往上撞,喝道:“惡賊,休得猖狂,你家劉道爺在此!”
說罷又對李殘低聲道:“李兄弟,他沒發現你,你趕緊逃走!”
李殘抓住劉半仙胳膊,一個勁兒搖頭。劉半仙卻把手一甩,大踏步走進風雪中。
食鐵鬼的形象在他眼前清晰起來。此人面似鑌鐵,一雙通紅的眼珠。雖是數九寒天卻赤著雙足,只穿一件破爛的單衣,真和地獄中的猛鬼相似。
劉半仙沉聲道:“食鐵鬼,你惡貫滿盈,今天便是大限。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能迷途知返,放下屠刀,本座便留你一條性命!”
食鐵鬼也不理劉半仙,只用兩道血紅的目光在半仙身上游走,最終著落在那柄佩劍上。
他嘿嘿的笑起來:“人不怎么樣,劍倒不錯,老夫先收下了。”說罷一探手摘走長劍,竟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劉半仙大驚,揮拳便打。食鐵鬼冷笑一聲,只伸出兩根手指便將拳頭鉗住。劉半仙感覺手腕被夾在兩座鐵山之中,用盡平生力氣卻不能移動分毫。
食鐵鬼罵了句廢物,手指輕拗。咔嚓一聲響,劉半仙連聲慘叫,捂著手腕栽倒,腕骨早被折斷了。
食鐵鬼望著風雪,忽然提起鼻子聞了聞:“不對,還有個人!”
這時劉半仙的聲音卻在背后響起:“惡賊,你往哪兒看呢?”只見他按著手腕,踉踉蹌蹌站起身,一步三晃的走過來。
食鐵鬼面容微變,揮掌拍在劉半仙身上。劉半仙肋骨劇痛,也不知斷了幾根。口中哇的噴出一大片血來,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向后飛出,再次跌倒。
食鐵鬼重新把兩道鬼火似的目光投入茫茫風雪:“不會錯的……你在哪兒呢……”
原來此人天賦異稟,嗅覺比常人靈敏十余倍,即使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中也能準確捕捉到敵人的行跡。
片刻后,他獰笑道:“原來在這兒!”
剛要邁步,他卻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輕輕彈到胳膊上,若不是衣衫單薄,幾乎都察覺不到。
回過頭來,又是劉半仙。
他已經徹底站不起來了,吐了好多血,染得潔白的雪地中殷紅一片。他在地上摸了些小石子,用僅存的力氣砸向食鐵鬼。
說是砸,卻比撓癢癢也重不了多少。
食鐵鬼憤怒了。看敵人求饒是他唯一的快樂,那滋味簡直比當皇帝還要過癮。
但眼前這個臭道士卻怎么也不肯屈服。明明手無縛雞之力,意志卻比精鋼還堅硬,仿佛一把經過千錘百煉的絕世名劍。而且最可惡的是,這把劍是自己無論如何也奪不走的。
食鐵鬼縱身躍起,狠狠在劉半仙身上踢了一腳,大聲問道:“你求不求饒?”
劉半仙默然無聲,只有風雪肆虐。
食鐵鬼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抽出剛奪來的寶劍,注視著劍身,愣了良久,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鈍劍!這是把鈍劍啊!”
這笑聲中沒有半點欣喜,只有惱羞成怒。
他目露兇光:“好小子,原來消遣老夫來的!”邊說著邊把鈍劍隨手拋在雪中,從背后緩緩抽出另一把極細長的劍。
“看老夫扒了你的皮!”
就在旦夕之間,食鐵鬼突然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梁。他下意識的揮劍一擋,卻擋了個空。
他疑神疑鬼的喃喃自語:“真是邪門兒,老夫今天是怎么了?”話音未落,卻腳下發軟,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連躍兩步。
他厲聲問道:“何人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可風雪依舊,哪有人應他?
食鐵鬼越來越覺得古怪,把眼閉上,兩只鼻孔擴得比水牛還寬,仔細搜尋著蛛絲馬跡。
他突然驚奇的發現,被他當做獵物的這個道士的同伙兒,在片刻之間居然變得判若兩人。
剛才這人的氣味是平凡的,甚至是平庸的,而現在則讓人戰栗。
他還是那股味兒,但突然變得刺鼻,變得洶涌,像鋼針般刺痛著神經。
汗水滑過食鐵鬼粗糙的臉,那溫度分明比雪花還低。
睜開眼睛,手在微微顫抖,理智仿佛在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呼喊:“別過去,會死的!”
但食鐵鬼又是有自尊的,他橫行一世,睥睨天下,身為高手的自尊不允許他掉頭就跑。
于是他咬了咬牙道:“裝神弄鬼,老夫劈了你!”這句話聲音很大,但不難聽出外強中干的意味,幾乎是在給自己壯膽了。
他又從背后拔出一把劍,擺了個旗鼓。雙劍在手,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就在準備應戰的一瞬間,風雪忽然小了。他隱約看見對面的人影。那人像尊雕塑一動不動,左臂空空的袖子隨風飛舞。
食鐵鬼不愧身經百戰之人,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猛然向前一撲。他相信,只要對方被籠罩在自己的劍下,便絕無生還的可能。
但突然間風向一變,那人的刀出鞘了。
準確的說,是刀鞘裂開一條縫,殺氣便鋪天蓋地而來。
什么叫泰山壓頂,什么叫鼓洪爐而燎毛發;他明白了,在這殺氣前自己比一片枯葉還脆弱。
兩把寶劍發出鏗鏗之音,像是碎裂前的哭泣。食鐵鬼害怕了,這不是強撐的事情,他仿佛看見自己被對手碾碎,毫無意義的變成一具尸體。他開始后悔為什么不在剛才就逃跑——明明那時候可以全身而退的。
自尊真是個要命的東西。
但食鐵鬼決不愿引頸就戮。他心念電轉,連珠般抽出背后所有長劍,朝敵人擲去。當然,他知道這是傷不到敵人的,只求能拖延片刻。
果然,殺氣減弱三分,食鐵鬼趁此機會往后一躍,抓起倒在地上的劉半仙,用盡平生力氣一拋,自己則頭也不回的逃了。
食鐵鬼賭對了,這人不會不管劉半仙。
劉半仙太虛弱了,幾乎已是奄奄一息。他再也經不住下一次沖擊了。他在彌留之際看著白色的大地離自己越來越近,終于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在這里長眠似乎也不錯。
但是,一只手臂卻輕輕接住他,李殘的獨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