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沉默不語,他已經察覺到眼前這個魔王的厲害之處,旁人無論是誰,只要他稍加挑釁,大多都會火冒三丈。
黑天卻不同,他身上有一種強大的自信。他應該是發自內心的認為,陸恒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旁人的言行無法影響到他。
這種人如果實力不濟,那也就是個自大鬼罷了。可如果真有驚人的本領,那么一定會是個難纏甚至可怕的敵人。
黑天站起身來,腳下燃燒著藍色的火。他的模樣很周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英俊,并不像其他的惡魔那般青面獠牙。
漆黑如同緞子般的長發披在背后,竟是一絲不亂。他的臉上唯一讓人感到恐懼的就是眼睛。
那雙眼中完全是漆黑的,沒有眼白,你甚至不清楚他是否在盯著你看。
陸恒和黑天對視良久,忽然間殘影一閃,兩人戰在一處。原來黑天也有一把長劍,只不過藏在了背后的斗篷里。
兩把劍飛快地交鋒,火花連成一片,竟似爆竹般閃耀不絕。而這兩人都是平靜自如臉上的表情幾乎一直沒變過。
驀然間,兩人忽然同時停手。黑天笑了笑,看來我的確低估你了,說罷解開盔甲和斗篷,念了個法訣,忽然從背后又生出兩條臂膀來。
他的模樣整個都改變了,渾身的肌肉像爆炸一樣脹起,一只手拿一把三叉戟,另一只手握一柄彎刀,他暫時把長劍插在地上,抄起金杯,又喝了一口酒。
陸恒只聞到陣陣血腥氣撲鼻,仔細一看哪兒有什么金杯,竟是一個用骷髏頭做成的酒杯,里面盛著半瓢鮮紅的人血。
黑天背后燃起烈焰圍成的光環。他左右扭了扭脖子,說道,我很久沒有以這種形態示人了。
地缺,謝謝你,你讓我回憶起了戰斗的年代。我終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再打一場了。
陸恒卻笑了笑說道,哦是嗎?可直到現在為止我卻沒體會到有什么特別之處。
你和你的幾個手下似乎也差不太多。黑天的眉宇突然掠過一絲狂怒,但這表情轉瞬即逝,他仍是平靜的回答,那希望我這次可以給你帶來一些驚喜,說罷四只手中的武器齊舞,向陸恒撲來。
可怕的是他的戰斗力絲毫沒有減弱,陸恒受到的壓力卻陡然增加三倍。
黑天將每種武器都使出了不同的招式,它們配合得極為默契,分進合擊之間進退若神,就連那只骷髏碗都可以當做暗器使用。
陸恒的長劍進攻不過來了,立刻轉攻為守,落了下風。黑天大喜,精神更勝,加緊攻勢,把武器掄得虎虎生風,聲勢驚人。
然而站了半晌,黑天卻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焦躁,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心中一驚,自問道:明明我處于優勢,為什么還會感到緊張呢?
其實他不知道戰斗時有兩種心態是最輕松的,第一種是擁有壓倒性優勢,這種情況自不必多言。
而第二種情況則有些出人意料,那便是處于絕對劣勢的一方,也很容易放下心理負擔。
譬如破釜沉舟的項羽,背水一戰的韓信仍處于這種情況下,最容易創造出奇跡。
相反承受壓力最大的往往是競爭里領先的一方。雖然有一些優勢,可優勢不明顯,不足以奠定勝局。
時時刻刻都懷揣著被對手反超的恐懼,若是神經纖細的人,很快就會崩潰。
比如長跑比賽,有經驗的運動員往往不會選擇第一的位置,而是放其他人領跑,自己則緊隨其后伺機反超。
現在黑天就是一個領跑的人,陸恒像毒蛇一樣盯著他的后背。不安逐漸轉化成暴怒。
黑天的力量越加越大。積極的風聲也越來越重。每一下都有開山碎石之力,可陸恒就是不應急,只用長劍輕輕地將武器撥到一旁,在一片鋼鐵風暴中游刃有余。
突然間黑天向后一躍,怒吼道,姓陸的算你厲害,是你逼我的。陸恒的衣衫已被武器的鋒芒撕得破爛不堪,臉上和身上也多了不少血痕,可他的表情卻一如往常那樣平靜,甚至連說話聲音都沒變。
我逼你?別開玩笑了,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戰斗而已。我對每一個敵人都是這樣的。
我見了無數次敵人從自大到懷疑,再從懷疑到狂怒,最后失敗的整個過程。
你現在已經到了第三步,再過一會兒應該就會認輸了。黑天已經怒不可遏,他再也顧不上保持從容自信的態度了。
只見他猛的一踩地面,磚石碎裂開來,里面騰起黑色的火,無數靈魂哭嚎著奔涌而出。
黑天背后又生出了二臂,一手持人皮鼓,另一手握降魔杵。鼓聲沉沉,似亡者的低語。
黑天的模樣又變了,他的滿頭黑發全都豎起來,每一根都化作一條毒蛇,皮膚則變得青如琉璃,兩顆長長的獠牙支出嘴外看上去猙獰無比。
原來這魔王黑天本是阿修羅的一員,與帝釋天戰敗后被貶入魔界。他在魔界中向來碰不到對手,十分囂張跋扈,普通的魔頭碰到他,三回合不到就會下跪告饒,絕無例外。
于是他便也再沒獻出過這副與帝釋天作戰時的真容。然而今天他卻動了真怒,眼前這個人明明比不上自己,更加沒有昔日的敵人帝釋天那般強大,可就是難以戰勝他。
于是黑天再一次氣勢洶洶的殺來,這一回的進攻可以說強烈到了極點。
但見烈火四射,陸恒瞬間被吞沒。黑天心中狂喜不止,忙用長劍驅散火焰查看。
卻見到里面突然射出兩道金色光芒,那是陸恒的雙眼,黃金瞳。黑天震驚無比,他只感覺到在這雙眼的注視下自己的動作都變慢了,陸恒拄著長劍站起來,看上去搖搖欲墜,但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慌和不安,他仍是笑著說道,這次你變得還不錯,勉強能跟我打上一打吧。
黑天身為魔王當然知道
“瞳術”這種東西。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法術,功能各有不同,但相同點就是都可以讓使用者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過去最有名的童書者就是兩個人,一是舜,二是項羽。所以舜躬耕于歷山,象為之耕,鳥為之耘。
而項羽有扛鼎之力,楚漢相爭之際,動輒以一己之力斬殺百人,可見瞳術的厲害。
一般來說瞳術的威力越大,它的光華便越明顯。陸恒目放金光,瞳術顯然非同小可。
然而這卻正中黑天的下懷,因為黑天本人也是一個瞳術者。他這雙全黑的眼睛可不是吃素的。
黑天大喜,他的瞳術是摧毀敵人的精神世界,讓其在意念中無休止的接受酷刑。
至今為止,除了沒有人能抵御它的威力。于是黑天冷笑道,你以為只有你會這個嗎?
說罷瞪大雙眼。他的額頭上忽然裂開一道縫,又生出一只眼來,三只眼放出妖異的光芒與陸恒對視,陸恒一愣緊緊迎著的目光頂上去,兩人仿佛在看不見的地方激烈交戰起來。
半晌過后,黑天突然哇哇暴叫,看來他是落敗了,然而他再一次念動法訣,忽然臉上又生出七八只眼,視線齊射向陸恒。
這一次鹿晗說什么也頂不住了,他眼中的精光暗淡下去,整個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倒退兩步,然后跪在地上。
黑天終于艱難地贏得了勝利,他從未感到這樣興奮過,突然縱聲狂笑。
整個房間不……是整個逍遙樓,甚至整個王城都在他的笑聲中抖動。他一步步走到陸恒身旁,抓著他的頭發扳過臉來。
陸恒雙眼已經失去神采,表情十分呆滯,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黑天知道。
他曾在意念的世界中千萬遍的接受酷刑,在那里時間被放得極長,每一秒都是無窮無盡的折磨,黑天故意等了片刻,他要讓陸恒體會生不如死的感覺。
過了好久,他終于感覺差不多了,冷笑道,再見,地缺。說把手起刀落,將陸恒的腦袋一刀砍了下來。
黑天勝利了,他又變回原本的模樣。三頭六臂的形態對他來講是一種巨大的消耗,他也無法維持很久。
在某種意義上來講,陸恒的確是個難纏的敵人,他死了黑天甚至覺得有些可惜。
他再次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戰利品。然后掉轉身軀向門外走去。然而在這時,他背后突然傳來兩聲冷笑。
哼哼。黑天一驚,回過頭歷聲問道誰?那人不答,聲音也消散了。黑天自言自語道,也許是我太緊張了,竟然出現了幻聽,唉,看來我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可話音未落,那冷笑卻又響了起來,這次不是在背后,而是四面八方環繞著黑天。
他心中感到一陣驚悚,重新拔出長劍。沉聲道:什么人別裝神弄鬼的,趕緊給我滾出來。
若是膽敢觸怒我黑天魔王,會讓你死得很慘!他想了想,指著陸恒的尸體道,看見了嗎?
這個人就是下場。可這時他卻是一愣,因為陸恒的尸體不知道何時已經不見了。
懷疑和不安再一次,從黑天的心中升起,慢慢盤踞了他的意識,像毒蛇般撕扯著他的心。
他不禁怒吼道,人呢?剛才具尸體哪兒去了?聲音再度響起,沒有人也沒有尸體,一切不過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罷了。
每天已經管不了這個人的身份了,他顫抖著說道不可能剛才他中了我的瞳術,我親自把他的腦袋砍下來的,他已經死了,絕無活過來的可能。
這一切都是我親眼見的!你什么都沒看見,那聲音慢慢清晰起來,只見在遠處黑色的濃霧中,如恒的身影再次出現,他手持長劍,臉上仍是那副恬淡無所謂的表情。
黑天趕到,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落,他怒吼道不可能你已經死了,怎么會還活著?
陸恒笑了笑,不,你錯了。黑天這時才意識到他所處的地方并不是原來的那個房間,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曠野,兩輪漆黑的太陽在天空中燃燒著。
黑天驚問道,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兒?陸恒用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歡迎來到我的精神世界。不對剛才明明……黑天的話剛說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明明怎么樣?陸恒問道,明明是我中了你的幻術,對嗎?然而很遺憾,你錯了。
中了幻術的是你而不是我。你知道嗎?瞳術是精神力的戰斗,和使用者本身擁有的實力沒什么關系。
當你決定使用瞳術和我決一勝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輸了。說實話,論起堂堂正正的較量,不是你的對手。
你只需要保持住優勢,并將它慢慢擴大,我的失敗便會如期到來。可你偏偏不夠自信,總想要爭取到一些
“可以說服自己的優勢”。正是在這種心理的驅動下,你做出了畫蛇添足的錯誤決定,精神纏弱,這是你輸給我的唯一理由,沒有其他,黑天吼道:不可能,我是堂堂魔王,怎么會……話未說完,他遠遠望見兩輪漆黑的太陽中間降下一位巨大的神祗,他胯下騎著六牙白象,身披瓔珞,頭戴寶冠,手持一把巨大的金剛杵。
陸恒笑著對黑天說道:忘了告訴你了,我的瞳術可以使人看見他生平最恐懼的景象,然后讓他在其中戰斗至死。
你看見了什么呢?黑天已經無力回答他了,只是輕輕搖著頭,喃喃自語道:不,不……陸恒離開房間時,黑天跪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似乎是已經瘋了。
陸恒打開最后一間屋子的房門,他不禁緊張起來,輕聲喚道,離離、舔舔,你們在嗎?
一個聲音忽然答道:大哥……就在陸恒與黑天交手之前,李殘也來到了面對窮奇前的最后一關天羅神。
這位高大、光芒萬丈的正神,對他笑道,星主一向可好?小神疏于問候了,請您勿怪。
李殘也笑了笑:您說的哪里話,我早就不是過去的那顆天才星了,您還這么記掛我,我實是感激不盡。
說吧大笑起來。忽聽錚的一聲響。兩人不知何時都已拔刀在手,飛快無比的過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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