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后臺的門,格雷爾猛然發現吧臺上多出了一個身影。
海帶頭站得端端正正,他那緊緊繃著的后背對著格雷爾,將那人的臉龐遮去了大半。
從他時不時點頭,惶恐的樣子來看,兩人正在聊天,并且身份差距十分巨大。
而且恐怕,來者不善。
沒有拉上門,格雷爾彎下腰,借著吧臺的阻擋,往海帶頭的方向摸過去。走進了,才聽清海帶頭那緊張的話語。
他好像都快哭出來了:
“我真的是剛剛才醒過來,你問我這些我也想知道啊!!”
“我們店長就在里面,你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問他,那個少年也可能就在里面我真的真的沒有騙你,每一句都是實話,要是騙你,我我”
然后格雷爾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男聲,他的語氣毫無波動,有如魔鬼:
“你的發誓沒有用,再仔細想想,有沒有什么細節被遺漏了?”
聽到偵探的聲音,格雷爾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猛地站起身,把一旁的海帶頭嚇了一大跳。
“你你店長呢?”海帶頭結結巴巴的問道。
“你說呢?”只見眼前的銀發少年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一手作刀,輕輕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現在睡得很深呢。”
海帶頭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扭頭看向吧臺前的偵探,只見后者已經站起,目光不善地看著他。
這是要滅口嗎?
他咬著自己的舌頭,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大腦瘋狂轉動,壓榨著腦細胞,想要從這個困局中找到出路。
可是越想,腦子變得愈加混亂,他想起了員工室那優秀員工榜上,兩名酒保前輩的音容笑貌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從照片中鉆了出來,微笑地向自己揮手。
他又想到了某一天,自己揮灑著汗水,辛勤地將貨物運向各個地方。
那是個夕陽,美麗的夕陽,他躺在貨堆上,貨物在陽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想到了自己那時的豪言壯語:
賺錢,娶老婆,然后供他去紫金花區讀書。
那時的生活是那么地美好充實,可是為什么自己想不開,要留在這里當酒保呢?
種種回憶襲來,他閉上眼,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
世界一下子變得好安靜,是了,這應該就是臨死前的走馬燈吧。
可是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喂,喂。”帶著巨大失真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原來黃泉路上不止我一人,海帶頭欣慰地想著,來世的話一定要投個好胎,娶上一個漂亮的老婆,好好的過日子
聲音好像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緊接著,他感受到了震動。
就如一只小船在海浪中漂泊,臉上好像有海浪拍過,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喂喂喂,你還好嗎?”
伴隨著啪啪啪的海浪聲響,虛幻的聲音逐漸變得凝實。
太好了,這是個友善的人。
沒有任何防備,眼前突然出現光明,他帶著期盼,看向前方。
“他沒什么事吧?”銀發少年停止巴掌,擔心地問道。
偵探將海帶頭的眼瞼拉起,仔細地察看其瞳孔,不確定地回道: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聊著聊著就暈過去的,也許是某種疾病?”
海帶頭的額頭上沁出一大片冷汗。
原來剛剛只是自己暈過去了嗎?原來剛剛只是自己的腦補嗎?
瞳孔被偵探緊緊盯著,他兩腿發抖,卻一動都不敢動,直到少年的巴掌又一次地在他的眼前放大。
糟了。
海帶頭下意識的閉眼,而這個動作被偵探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松開手,拉開距離,朝著銀發少年沉聲道:
“他醒了。”
“哦?”格雷爾放下手,狐疑地看著眼前的海帶頭。
好吧,現在可能說成是海帶豬頭比較合適,自己整整扇了他一分鐘,扇到一半,不知為何他臉上還露出了恬淡平靜,讓人忍不住想破壞掉的欠揍表情。
于是后半分鐘,格雷爾下手更重了。
“嗯”他看著海帶豬頭兩頰鼓起的紅包,有點后悔地問道:
“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眼前的男人浮夸地叫了一聲,脖子一歪,撲倒在地上,格雷爾朝吧臺下方看去,只見他兩眼緊閉,像一塊木板一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只是那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他仍是清醒的事實。
這是鴕鳥嗎?還玩上裝死了?
格雷爾無語地看著他,目光一轉看向偵探,后者朝他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
格雷爾走出科琳娜酒吧,暢快地呼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氣,唐讓在他面前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像沒什么情緒,像飯后散步般自然。
想了想,格雷爾問道:
“你吃了嗎?”
“剛醒,還沒吃。”偵探轉過身,雖然神色比早上要好了許多,但是兩個黑眼圈還是清晰可見。
格雷爾疑惑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偵探放慢腳步,讓少年和自己處于同一水平面上:
“我聽到了你開門的聲音,本來想繼續睡的,但還是不怎么放心”
“你跟蹤我?”少年驚呼出聲。
“你忘了我有尋物手杖了嗎?”一邊走,偵探一邊低頭揉著太陽穴,不知道是沒睡好,還是被格雷爾氣的。
兩人沉默地走著。
過了一會兒,格雷爾忍不住問道:
“我們現在要去哪?”
偵探有點茫然地抬起頭,才發現二人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接近貧民窟的位置。
想到幾個月的遭遇和現在如出一轍,他鬼使神差地吐槽道:
“去貧民窟找悲哥兒,然后晚上去鉆下水道?”
看著少年茫然的樣子,他忍不住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反應過來的格雷爾叉著腰,本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由自主地被偵探的笑意給傳染,頭一歪,也沒來由地笑出了聲。
時間過得好快。
快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昨天發生般清晰。
原本來到這個世界茫然無助的自己,也漸漸地成長起來了啊。
冬日午后的陽光包裹著他,讓格雷爾渾身都感到暖洋洋的。
然后。
一根手杖從側面伸出,點了點他的頭,偵探沒好氣地說道:
“真想去貧民窟啊,回去吃飯了。”
回憶被打斷,格雷爾不快地搖了搖頭,將頭上的手杖甩開。
剛想開口,一個好字被他生生地卡在了喉嚨,因為格雷爾突然看到遠處的鐵絲網,還有鐵絲網圍成的空地。
那里,幾個小孩在陽光下踢著球。
這個地點是如此地熟悉,在這里,他曾被偵探踩在腳下,也曾天真地向偵探發問,經歷過痛苦的練習,也曾收獲甘甜的成長。
苦與淚的日子在他的面前一幕幕地閃過,格雷爾的心中突然一絲邪念竄動。
既然自己要找超凡能力者試試手,眼前這位,不就是最好的老(sha)師(dai)嗎?
“想啥呢?”偵探催著眼前的少年:“趕快回去吃飯了。”
“我要是不呢?”銀發少年緩緩轉過身子,眼神中的亮光刺目地有些嚇人:
“來都來了。”
“我有個小小的提議,想和你說一聲。”
偵探的心中涌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他下意識地想轉頭,朝著克萊恩大道的方向走去。
一只手,如鋼鉗般按住了他的肩膀,格雷爾笑瞇瞇地看著他,只是這笑容怎么看都覺得可疑:
“前段時間你的特訓,真的是感謝你的照顧了呢。”
偵探面無表情地回頭: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前陣子我不是去了克拉夫山脈嗎?”格雷爾明知故問道。
“是啊,怎么了?”
“在那里,我對自己的能力,還有戰斗的方式,有了一點小小的感悟。”格雷爾右手食指捏著拇指,在偵探前晃了一下:
“去科琳娜酒吧找茬,也是印證一下自己的所得。”
“所以”
“哦,簡單來說,就是本事學成了想回來欺負師傅了對吧。”偵探瞪著死魚眼,看著少年,嘴角微微翹起:
“你是什么時候,產生了能夠戰勝我的錯覺?”
看著偵探不屑的笑容,格雷爾眼中熊熊戰意燃起,他屈身,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偵探冷笑一聲,越過他,向著空地大步走去。
鐵絲網被大力地拉開,在空地玩耍的孩子,聽到這熟悉的聲響,身體僵硬地看向了聲音的方向。
時隔兩個月,這一天,空地里的熊孩子又想起了被魔鬼偵探支配的恐懼。
鐵絲網沙沙作響,孩子們從空地中魚貫而出,哭喊聲,咒罵聲不絕于耳。
隨手撿起某個孩子不小心掉落的皮球,將它扔開,格雷爾鶴立雞群地在人群中穿梭,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偵探現在這個疲憊又饑餓的狀態,簡直就是天賜的機會,現在不出手,以后的自己肯定會后悔的。
來吧,看看我這五十天的修煉是否學有所成?
來吧,讓我驗證一下目前所走的超凡之路,是否有某些不足之處?
開玩笑?這怎么可能是格雷爾現在的想法。
他分明想的是:
趁你病要你命!
看我不揍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