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各師,將來便是羽林衛。”郭繼恩繼續說道,“西山、南苑各部,備四方征伐,誰來執掌都不要緊,只要能帶得好兵,打得硬仗便可。西苑之兵,則掌燕都巡防值守事,如今城內之京官,和睿思殿內的景云公主,對咱們都是深為戒懼。是以西苑這邊,最好是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人選,以使眾心安定也。”
“既如此,以都帥之意,西苑軍營交由何人掌之為好?”謝文謙問道,“如今西海池之巡戒防務,亦由西苑之兵承擔,是以這個人選,也得要咱們自己也能放心才成。”
“依舊托付安金重安點檢便是。”郭繼恩思忖道,“他是一員老將了,既熟知兵務,又為人勤勉嚴謹,從無干謁之舉。西苑之兵,咱們還是交給他來帶領。再者,安點檢自從盧龍塞之戰中負傷,身體便不如從前,咱們也不忍再命其跟隨遠征,留駐燕都,正是適當之舉。”
“則你干嘛不將朱師監召回燕都?”霍啟明插嘴問道。“安點檢雖是持重,論機警敏銳,還是不如朱將軍。”
“朱師監,”郭繼恩沉吟搖頭,“我情愿讓他將來轉做文官,能派更大的用場。”
他擺擺手:“這事,就這么定了,不再更改。”
“也罷,都帥既已決定,監軍司便照此辦理。”謝文謙也只能無奈接受,他又問道,“轉往西山之兵,則由唐成義率領么?”
“唐成義果決練達,戰訓司由其執掌,極是得人,就不要再轉出去了。”郭繼恩思忖道,“我倒是想將薛寧從黑水調回來。”
“薛寧?”謝文謙皺眉道,“此前沒怎么打過交道啊。”
“此人亦有名將之姿,可為腹心之用。”郭繼恩吩咐道,“五百里急遞沈陽,召薛寧入燕鎮,暫為中軍丙師副點檢,教周恒、向祖才另擇良將接替薛寧職務,并奏報樞府。”
“是。”
“自明日起,擴建西山軍營,將喬定忠、秦云龍二旅調出。以何占海旅為枝干,重新擴編為三個旅,依舊駐防西苑軍營。”郭繼恩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以何占海為中軍甲師師監。至于西山和南苑兩處,繼續擴編,各備六個旅!”
“是。”謝文謙連忙都記下來,又問道,“中軍各師,不改名么?”
“文謙兄,現在改名做什么,”霍啟明笑了起來,“將來自然有要改名的時候!”
“說的也是。”
這時任福生在門外稟報說酒菜已經備好,請幾位老爺下去用飯。四人便起身出來,郭繼恩輕聲問許云蘿:“方才沒仔細看,我給你的是一本什么書?”
“《論衡》。”
“竟然是一本道藏之書,豈不是讀來很是費勁?”
“還好,”許云蘿輕聲道,“其實甚是有趣。”
郭繼恩笑了起來,忍不住又摸了摸她圓圓的小腦袋。許云蘿有些生氣地望著他,卻還是沒有說話,跟著一起下了樓梯。
吃飯的時候,霍啟明說起了預備和白吟霜成婚之事。于是謝文謙夫婦等都向他們道喜,又仔細商議如何操辦這場婚禮,并議定日期,選在九月十一日,正好是重陽節后。白吟霜雖然羞澀,心中也甚是歡喜,并無異議。
她想了想,又將蘇完可娜之事向郭繼恩提出,郭繼恩只將手一擺:“這個不必問我,只要她自己愿意就成。如今兩處樂班之女孩兒,都是城中的稀罕寶貝,說不定蘇完姑娘過不多久也能覓得佳婿,則也是一樁美談也。”
蘇完可娜還有些困惑,白吟霜已經笑著擺手道:“奴婢可還是期冀著,她在樂班之中能多呆幾年呢。”泉婧卻拍手嬉笑道:“最好是咱們回去之時,蘇完妹妹就遇見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他們彼此有意,情愿在一處。白娘子的愿望便落空啦。”
“嘿,”霍啟明瞅著她道,“記得你才至西苑之時,何等乖巧嫻雅,如今竟然這般囂張起來了?”
泉婧面色一紅,縮頭不說話了。
于是蘇完可娜很快便從西海池搬了出去,三個女孩都有些不舍,雖然彼此相處時日不久,她們卻都很喜歡這個淳樸勤快的部族女孩,各自叮囑于她,又相約著得空了一塊出去玩耍。
白家樂班如今已經搬到了緊挨著大橫街的靈春坊,白吟霜雖然忙碌婚禮籌備之事,卻也抽空過來指點女孩們練習。霍啟明也幫著郭繼恩在皇城東面的明時坊中尋了一處大宅院,讓管夫人和郭繼雁母女,連同男女家仆們,還有燕都樂社諸人,都搬了進去。
公主也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彼此她正在大學堂內聽講,授課之人是月余之前逃入燕都的原西京侍御史宣萬紀。“這位郭都統命其家人搬出了燕鎮都督府,其中有何深意呢?”公主輕聲問道。
“這便是郭都統宣告眾人,他無意兼領燕州行臺都督之職。”宣萬紀面相有些兇惡,神態卻頗為恭謹,“設立樞密院,又以元尚書、宋都使分別掌營州、河北,其人用意十分明晰,就是只抓兵權。民政之事,則分由眾位大臣領之。”
“宣御史見得真切,”公主滿意說道,又將手上的茶盅交給跟隨前來的宮女,“眼見這燕鎮之兵,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其人若是將來有叵測之舉,則本宮與益王殿下,便只能束手待斃矣。”
“此事確為可慮,”宣萬紀點頭贊成道,“雖說這位郭都統將幾位殿下接來燕都,倒是未必就一定安著甚么好心,昔年宇文夏州之事,足為前鑒矣。再者,就算郭繼恩暫時不敢妄動,皇權,亦不容旁落!”
“御史此言,真是深得本宮之心也。”公主流露贊賞之色,“足見御史才干眼力,實為國之棟梁。可嘆靳公元公諸人,猶對郭繼恩心存幻想,執迷不悟,蘇崇遠蘇相公,又老昧昏朽,如今竟然還有心思大造宅邸,此輩皆難托付,往后,御史要多多相助咱們姐弟才是。”
“此乃臣下本分,”宣萬紀慨然作揖道,“宣某,義不容辭。”
公主面露欣慰之色,只是一想到弟弟,又覺得煩悶:“益王年輕,玩樂之心頗重,無意向學,亦不明白當下之險惡處境。本宮每慮及此事,都是心憂不已。”
“無妨,益王殿下雖是年少,但是聰明靈秀之氣,溢然外顯,將來必為一代明主也。”宣萬紀連忙安慰道,“眼下急迫之事,乃是設法往燕州軍中,設法培植忠于帝室之臣,以分其力。王者無忠忱之兵,豈非蛟龍困于淺灘哉!臣之摯友劉冀,原為中州濟源別駕,他收到臣書信后,已經辭官北來,到時候,必亦為殿下之強助也。”
“卿家如此忠悃之心,足昭日月。”公主含笑嘉獎道,“往后還要請御史多往宮中來,為殿下詳細分說眼下之局,省得他敵友不分,做出糊涂事情來。”她說著起身與宣萬紀告辭,由宮女、內監跟隨著出了大學堂,又有十名金吾衛隨扈,自承天門返回皇宮之中。
路過垂拱門之時,公主想了想,吩咐金吾衛副總管鄭嘯聲:“轉道,先去福寧殿瞧瞧。”
工字形的福寧殿是益王殿下的寢宮,只是益王與親信小內監柴蘆都不在殿中。殿中值守的太監也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公主惱怒之下,不禁喝道:“殿下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你們與死人有甚么分別,這般無用,不如就打死算了!”
幾個內監、宮女都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不住地哀求饒命。公主冷笑道:“我饒了你們的性命,將來益王若遇險惡之事,誰來護住他的性命!左右,與我拖出去,全部打死,一個也不要留。”
鄭嘯聲面露遲疑之色,公主斜乜著他:“本宮的話,連你也敢不聽么?”
“殿下明鑒,這些人雖是有罪,卻也罪不至死。益王殿下要偷溜出去,他們如何攔阻得住?”鄭嘯聲連忙叉手恭謹稟道,“殺人之事,實違天和,何如就各杖責二十,以為懲戒?”
“你若是不想做這金吾衛副總管,就自己解了袍服出去,”公主冷冷說道,“未必本宮要殺幾個人,也有敢來攔阻的不成?”
鄭嘯聲聞言一愣,接著輕嘆一聲搖搖頭,慢慢摘下幞頭,預備告辭。那幾個內監宮女,依舊哭泣哀求不止。便在這時,殿外傳來詢問之聲:“此處為何喧嘩也?”接著王元相頂盔摜甲,大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