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在郯城東面全殲李神韜所部,粟清海遂留下兩師人馬戍守,自己則率主力北返。臨沂城外,臨海軍統領駱承明,率領一、二、三、四師,和新擴編的第七、八師計六萬之兵,分駐于各處村鎮,將一座城池圍得有似鐵桶一般。
山東道巡查使聶霈、淮南道觀察使喬如思,如今都已趕至臨沂城外,協助辦理軍興支應之事。眼見白占春、殷朝貴等師將屢次前來懇請駱承明,要去攻打城池,駱承明卻只是搖頭不允,喬如思便勸慰道:“眾位點檢不必心焦,如今粟統領在南面折沖破敵,南吳已經無力相援,這臨沂城,遲早收復,不如再等些時日罷。”
“等等等,再等下去,連那徐州城都要被楊都督他們給拿下了。”白占春很是不忿,“自打跟著粟統領鉆進尼山,到如今扎營臨沂城外,某就不曾正經打過一仗。”
“誰教你這樣與上官說話?”駱承明時年已經三十六歲,愈發顯得沉穩老練,他皺起眉頭,聲音嚴厲起來,“作戰方略,自有本官決斷,要你來這里吵鬧?”
“制將軍息怒,”白占春縮了縮頭,“咱們這許多人馬,日日在這臨沂城外,虛耗米糧,卑職也是心下不安。都帥得知咱們圍而不打,也會覺得咱們有怯戰之意。這臨沂不過九里之城,咱們若是強攻,也花費不了多少時日。”
“于善立雖已殞命,徐智興麾下尚有朱和玉、許恒碩、張鴻等將,戰兵輔兵逾三萬之眾。”駱承明搖搖頭,“這臨沂城,沒那么容易攻下。咱們且等兗海軍同袍趕來會合,再作計較。”
白占春怏怏退出,候在院外的臨海軍三師點檢殷朝貴、師監馮忠海覷著他面上神色,知道吃了訓斥,都很是掃興。三人騎馬出了朱保寨,眼見兩騎打馬飛奔過來,連忙攔下問道:“你們兩個,可是粟總管遣來傳訊?”
“回幾位上官的話,兗海軍在南面連敗下邳、郯城之敵,斬殺李神韜。粟總管已經率部北返。”
“好!”白占春、殷朝貴聞言皆振奮不已,“這回咱們該殺入臨沂,生擒徐智興矣!”
徐州城內,徐智玄數次催促江靖國繼續往北進發,解救臨沂。江靖國、魯長齡皆在徐塘村之戰中被唐軍殺破了膽,一直遲疑不敢出城,只有童超數次請戰,都被江靖國攔下。及至李神韜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江靖國又遣人往徐州報訊,懇請將下邳兵馬全部撤回徐州,免得又被北軍逐個擊破。
徐智玄勃然大怒,立即將率部進入徐州的江東統軍司副使江鎮鈞召入太子府,聲色俱厲吩咐道:“孤給你尚方斬馬劍,往下邳去替下你那個畏敵如虎的兄長,速速出兵救臨沂!若有不遵命者,斬之!”
江鎮鈞硬著頭皮接了尚方劍,率部趕赴下邳,接替了兄長。江靖國面有慚色,還是認真囑咐堂弟:“粟清海用兵多詭,帳下又是兵多將廣,你要救臨沂,得另想良策才是。”
“是,郯城等處實已不可去,某帶兵去海州,沿海邊去贛榆。”江鎮鈞形貌英武,雖知前途艱難,仍咬牙說道,“哪怕戰至最后一人,也要將江都王給解救出來!”
江靖國長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拍拍兄弟的肩膀,灰溜溜返回徐州去了。
李神韜兵敗身死,也打亂了徐智玄親自率部西進,解救宋城的計畫。太子府邸之內,潘文佑在輿圖前比劃道:“粟清海能在徐塘擊退我下邳之兵,其麾下人馬,當有十萬之眾,臨沂城外,又有十萬兵馬。以小臣之見,郭繼恩已將關內等處之兵,悉數遣至山東矣。”
徐智玄端起茶盅又放下,心中郁燥之意愈發難解:“聽說郭繼恩已經另設楚州軍,出南陽攻打鄧州等處。”
“是,荊湖呼元通那邊,攻打南陽不利,如今也只能退守。”潘又佑小心說道,“不過呼霸王當初能與梁忠順打得有來有回,想必北賊也未必能輕易獲勝。”
“郭繼恩究竟有多少兵馬?”徐智玄終于失卻了沉穩氣度,語氣惶惑,“豫東、臨沂兩處,已經不下三十萬人馬,他竟然還能湊出一支兵去打荊湖?江寧那邊,想必知道戰事情形。”
“是,卑職這就給江寧寫信,問個仔細。”潘又佑心下也覺得十分沉重,不祥之感襲來,他強自安慰道,“不管怎樣,就算北軍雄強,要想殺入荊湖之境,也定然折損甚多,頗傷元氣。”
“但愿如此。”徐智玄沉吟良久,才低聲吐出四個字。
盡管江寧方面刻意隱瞞,徐智玄還是終于知道了令人如墜冰窖的消息:早在半個多月之前,唐軍就已經收復鄧州,克下襄陽,一路勢如破竹逼向荊州。他手里捏著江寧傳回的密信,出神半晌才低聲道:“呼元通竟是這等無能之輩,想必此時,荊州已經落入郭繼恩之手矣。”
“至尊必定已經調遣兵馬,往淮西、江西布防戒備。”潘文佑強自鎮定心神,“還請殿下只專注于淮南軍務便好。”
徐智玄沒有接話,他瞧著默不作聲候立一旁的陳貫恩:“陳司馬有何見解?”
“教宋城路將軍等,速速突圍,退守蕭縣。”陳貫恩也有束手無策之感,慢慢答道,“臨沂這邊,盡力救出江都王,退守下邳、海州一線。只要徐州不失,則事猶可為也。”
徐智玄微覺失望,他輕輕點頭:“知道了,你先退下罷。”
陳貫恩欲言又止,想了想躬身長揖,慢慢退了出去。徐智玄這才苦澀說道:“郭家小兒,其實在豫東、魯南,皆為偏師。其關內等處之主力,乃是克取荊湖,順江而下之策。我師主力皆在兩淮,若是抽兵南下,則徐州亦危,淮東亦危。這是布了一著妙手啊。”
他靠在椅背之上,長嘆一聲:“此人之心志魄力,孤不及也。”
“殿下——”潘又佑想要勸解,卻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城南徐智勤宅邸書房之內,陳貫恩仰天長嘆:“荊湖必已落入北軍之手,然后郭繼恩順江東下,江寧局勢,已是岌岌可危。若調淮東精銳南下勤王,則徐州必失,兩淮必失!就算擋住了荊湖西來之敵,彼渡淮而進,又當如何抵御?”
徐智勤手捧茶盅,怔怔出神:“襄陽已經失了?那這天下之勢,已無可挽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