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未過幾日,天空便一直在下雨,只在郭繼恩履新那一日天空放晴,然后,淅淅瀝瀝的秋雨又開始下了起來,空氣之中,涼意漸重。
郭繼恩與許云蘿的婚禮定在了九月十二日,許云蘿很是擔心那一日天氣依舊不好,霍啟明卻拍著胸脯道:“本道爺已經替你們瞧過天象,那一日天氣定然極好,許令史,你全然不用擔心。”
許云蘿眨著眼,瞅著他不說話,霍啟明有些不樂了:“做什么這樣瞧著我,本道爺從不作胡吹亂語之事,不然,貧道便教你們再辦一次婚禮。”
屋子里幾個僚佐都憋著笑意,他們是從樞密院擢選而來的幾個參軍:岑渡、屈銳和裴文昭。督政府司馬則是一直在營州任事的孫治業,直到郭繼恩履新之前兩日,他才匆匆趕到京城。這一任命,實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倒是新科狀元言若久,物情皆以為必入值督政府,結果卻沒有被召辟,也惹出了許多猜測。
此外,郭繼恩又聘雜學大家周春等人為督政府直學士,以備顧問。
而督政府長史一職,則暫由霍啟明兼任,然而他對此職務,卻是十分嫌棄,一再言明,最多做到元旦之時,郭繼恩就務必另擇能員替之。
許云蘿自然是仍舊以令史頭銜,隨侍在郭繼恩身側,梅文進、梅文秀兄妹,也被郭繼恩留在澄心閣之中。梅文進以典事之名,替督政做些謄抄、雜務之事,而梅文秀,則掌管著解志興、張良臣從涵儀館揀選來的幾名侍女。
這些侍女皆從附近府縣挑選而來,個個相貌出眾,眼瞧著模樣憨厚樸實的梅文秀,心下未免有些不服。只是許云蘿待梅文秀很是親厚,這個來自荊湖鄉野的女孩又十分勤快,處事公道,使女們漸漸服氣,也不敢有違忤之舉。
霍啟明正在拿許云蘿打趣之時,謝文謙領著廖正坤進了澄心院之藻韻樓,瞅著霍啟明笑道:“老遠便聽見你在捉弄云蘿妹子,如今你也不去西山,整日只在這里廝混么?”
“你當是道爺我愿意呢,想必文謙兄也接著文書,瞧過報紙了,如今是郭督政強留道爺在此,不然,我早回西山去了。”
郭繼恩負手從里間出來,瞥了他一眼道:“或者你再推薦一員,我自然也就放你回去了。”
他也不等霍啟明回話,便上前向謝文謙、廖正坤含笑抱拳,請他們坐下說話:“前日已接軍報,兩川已定,文謙兄與廖判官,想必極是辛苦。”
“咱們身在西京,有什么辛苦的。”謝文謙笑著從使女手中接過茶盅,“要說辛苦,自然是安都督、陸統領和川中將士們。”
他覷著郭繼恩,笑瞇瞇問道:“如今是該稱繼恩兄弟為督政,還是仍以舊名稱之?”
“某仍是個武將,自然是一切照舊。”郭繼恩擺擺手,又問他:“天子遜位詔書傳至關內,元珍農元公,是如何面目?”
“聽說元公在靈州,接著消息之后便關起門來大哭了一場。”謝文謙不緊不慢說道,“他哭罷出來,便要寫辭表。雍州軍軍監李續根也在靈州,于是問他道,聽說元公受任出京之時,忘了向天子辭行,此事可有?”
郭繼恩也笑了:“元公又是怎樣說法?”
“元公愣了半晌,辭表也不寫了,又回去將屋子門關上,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再往后,聽說是接了靳公一封書信,遂又安心視事了。”
郭繼恩點點頭:“不哭不鬧就好,諸位,本帥欲以元珍農為雍州行臺檢校都督,請具文送與政事堂去。”
僚佐們開始忙碌起來,郭繼恩將謝、廖二人延入里間:“雍州軍各部,可是都隨徐珪返回關中了?”
謝文謙便將一封書信遞給他:“此是桑熠、李續根、徐珪三人聯署,雍州軍預備發動隴東、河湟戰事。呈請都帥允準。”
郭繼恩笑意頓斂:“如今眼瞧就要入冬,盤踞隴東的,又是鄂勒支這等名將,他們幾位,可不能太過托大。”
“正是因為即將入冬,所以要出其不意。”謝文謙正色解釋道。“桑統領、李軍監與某等詳細商議,卑職和廖判官,都覺得可行。”
廖正坤也點頭附和:“是,如今東面無憂,雍州軍預備以八萬之兵,西擊隴東。”
“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郭繼恩微微有些失神,他想了想又問道,“元公可知你們的計畫?”
“尚未告知,怕他極力反對。”謝文謙笑了笑,“這事,恐怕得要都帥行文與他。”
“這一仗,我去打。”霍啟明不知何時進了里間,眼神發亮,“繼恩兄,你封我做招討經略,讓我去關中罷。”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他自顧自在椅子上坐下,“貧道在這京城呆得太久了,也該出去松松筋骨才好。”
郭繼恩瞪眼瞧他,提醒道:“鐵路,火車,發電機。”
“這些事情,可由胡啟忠胡侍郎督辦,”霍啟明固執說道,“貧道年內就回,如何?”
郭繼恩扶額良久,默不作聲。謝文謙忙道:“不然,還是卑職再去罷。待都帥大婚之后,卑職就動身,如何?”
霍啟明大怒,惡狠狠說道:“隴東之戰,繼恩兄你答允也罷,不允也罷,總之道爺我偏要出京。”
“好好說話。”郭繼恩皺起眉頭,想了想吩咐道:“調中州軍六、七、八、九、十師,俱入關中。”
霍啟明挑眉:“不過是打一個隴東,你調這么多兵做什么?”
“以圖后計耳。”
霍啟明心下恍然,咧嘴笑道:“原來你比我還急。”
“鐵路、火車,這又是什么物事?”謝文謙疑惑問道。
霍啟明笑嘻嘻湊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道:“都是神物,貧道去西京之后,便請謝大哥替小弟督辦此事罷。”
謝文謙是厚道人,當下便點頭道:“成,改日某隨你去西山,先瞧一瞧。”
“順便與粟制軍一道,選定陸軍衙署之地。”郭繼恩提醒他道,“文謙兄如今可是兼著陸軍提監之職呢。”
“卑職知道了。不過,這海軍衙署就算不設于都里城,也該設在海津等處才是。京城又不臨海,怎么將海軍署也設于京城?”謝文謙疑惑問道。
郭繼恩苦笑一聲:“因為海軍署最為緊要之事,便是問政事堂要銀子。”
新任檢校工部侍郎胡啟忠也趕來西海池見郭繼恩,這個中年男子微黑微胖的面容之上頗為不安:“卑職一直任事工坊,未習民政,如今遽列臺閣,恐負督政所望也。”
“胡兄是工造業之大才,真正是國之棟梁。”郭繼恩正色告訴他,“你將來是必入中書省的,先往臺省,過得一二載,本帥還會將你遣往外州出任都督,以為歷練。霍真人和郭某,都對足下寄予厚望,胡兄,任重而道遠啊。”
胡啟忠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