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長假的第二天清晨,我與這個自稱來自鏡像世界的超智能機器人做起了室友。細算一下,如果我還活著那也該是快兩百歲的老壽星了,如果那個時代的技術都足以實現時空躍遷這種事,那么讓我活過兩百歲也不會是什么難事才對。
“那么,就請多多指教了。”我這樣回應著,它明白我意思,細長的腦袋頻頻點頭。
留校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唯一的慰藉便是面前這臺電腦,現在不一樣了,我和它之間有聊不完的天。
“你為什么不回家?”
“朋友,刺探別人的隱私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哪怕你是一個機器人。”
“你跟一個機器人談隱私是白搭,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講,就是對牛彈琴,”它一邊這樣說一邊瞟著室友文件夾里的視頻。
“語言說得很溜嘛,朋友。”
“還好,我精通八十六國語言,語言只是諸多非必備用語之一,我沒事的時候還自創了一門語言,比語言更具語言韻律之美。”
“要不要臉啊你……”
在我看來,這位新室友無恥又裝逼。但與它的相處仍讓我覺得愉快。得益于它所具備的超智能,和它的交談往往令我震撼不已。
“你能不能告訴我,現在跟未來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有的,鏡像世界沒有這么多的人,多到隨處可見。他們多數是在一個叫做‘文明遺跡’的地方,那里是一個研究所,遍及全球,目的是為了……”
悅耳的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老媽的電話。
我放下手機,任由鈴聲一遍一遍地響,這一舉動引發了它的好奇:“為什么不接?”
“肯定是來問我為什么不回家這事。”
它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看你這樣子,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原因,對于人類,我們一向很了解。”
“是嘛,來,讓我看看你對人類有多么了解。”
“技術的發展便捷了生活,卻隔膜了親情,就像你現在這樣。哪怕是未來社會都沒能擺脫這一痼疾,不然人類文明會更長久……”
從這一天開始,我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再主動提起有關未來的話題,轉而對另一些事情上心起來。
“身為一個機器人,我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臟亂差的環境下生存是什么感受。”它抖了抖我室友的被子,無數細小的灰塵漫天飛舞。
我萬分慶幸它拿的不是我的被子,不然我就該奪門而出了。
“即便是機器人,我們也會有專門的成員去做一些清潔勞動之類的工作,相比之下你們人類實在是太懶了。”
它隨手扯下我放在床頭的被子往我身上一扔:“拿去洗,屬你的最臟了。”
與它相處的第四天,我終于鼓起勇氣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喂,媽,是我,嗯對,有個事想和你說,就是我這里有些衣服需要洗,打算打包帶回家讓你幫忙來著。現在回不去了,你看我是不是該郵回去?”我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瞪著這個看熱鬧的人工智能。
十月八日晚,我一向睡得很晚,正處于“淺睡眠”狀態的我聽到它在我身前說話:“希望你能記住這些天來我教你的,這是身為人類的你身上最寶貴的東西。鏡像世界,人類的存在已經微不足道,但他們仍具備統治整個地球的地位,如果不是盲目追求自身以外的東西,人類也不至于淪落到被當成瀕危物種在‘文明遺跡’的保護下才能生存的地步……”
“搜尋工作還需要繼續進行,要想找到人類文明的閃光點還得前往更加久遠的時空才行,但愿我們的努力能夠拯救人類的命運……”
清晨,我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睡眼朦朧中掃了一眼宿舍,七點鐘的晨光投射進來,一片的亮堂整潔。
我起身下床,拉開門,一路風塵仆仆的室友見到宿舍整潔的樣子嚇了一跳:“天哪,我不會是走錯宿舍了吧?”
“呵呵,你當然沒走錯,歡迎回來,我的朋友!”
盧成科盡量不讓自己露出緊張的表情,他在盡力控制著自己的大腦中樞來調動安插在面部的肌肉,擺出一個自以為優美得體實則他人看來怪異丑陋的表情。端坐好之后對記者說可以了,于是三維立體錄像器啟動,開始工作。
“盧成科先生,如果我的資料沒錯的話,你應該是紀元2789年生產的208型的智能家居機器人吧。按照你的壽命設計,你早早地便已達到了這款機器人的壽命極限,而這款型號通常是以一百五十年為極限的。如果我沒猜錯,就算你是最晚被制造的那批機器人,現在也已經運作了三百多年,這太不符合常理了吧,請你給我解釋一下。”記者剛坐到沙發上,還不容常規的客套一下,就拋出了一個凌厲的問題。
“不要叫我機器人,我是人!是人,你懂嗎!?,”盧成科憤怒地大喊到,兩條蒼老的手臂大力地敲在破舊的木桌上,“你以為什么是機器人,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機器人,那些古老的人型機器和家電們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還有那些所謂的什么人工智能,都是沒有用的零件,都是垃圾。而我,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人類!”盧成科喊了一通后漸漸平靜了下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會像兩百多年前的那樣莽撞,但他身體終究還是老了,在長時間沒有新鮮心臟的供應下,身體大不如前。饒以只是輕輕動動嗓子和錘錘桌子就會使身體那樣的疼痛。盧成科恢復了平靜,一如開始之初。
記者被老人的突然發怒嚇了一下,不過即刻明白是自己的問題太過于露骨、不夠得體造成的,他將語氣放得和緩了許多。不再講話,當老人傾泄完怒火之后,脆生生地問,“您說您是人,您愿意給我講一下您的故事嗎,我想銀河之外的大千世界的無數民族都會樂于傾聽您的故事的。”
“那么閉上你不安分的嘴。小子。”
“好的。”
老人輕輕地揉了揉手,瞳孔中泛著追憶的光,開始了講述。
“要說我的一生,嘿,小子,不唬你,那可是夠輝煌的了。我想就算是人類里也少有像我這樣的輝煌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