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宋重錦的首肯,何長壽自覺面上光彩,忙做了個手勢,請宋重錦挪動貴足,移駕到了巷子口。
一出巷子口,宋重錦才發現,這外面街道上,早就黃土鋪道,灑水凈街,收拾得格外的干凈整齊。
道路兩旁都是人,路中間還有一小隊的人,腰纏紅綢,敲鑼打鼓,在他們身后,是一頂轎子,也被系上了紅綢,八個膀大腰圓的轎夫守候在一旁。
隔著不遠,還有幾個精神的伙計,舉著高高的竹竿,上面挑著長長的鞭炮。
一看到宋重錦出來,頓時如同油鍋里潑了一瓢涼水一般,炸開了鍋。
一時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何長壽帶著一干人,早就跪在了宋重錦的面前,俯首大拜:“參見宋大人!”
道路兩邊圍觀的百姓們,都看傻了,看到鎮長帶著人都跪下了,還口稱大人,一個個都稀里糊涂的跟著跪了下去,也三呼:“參見大人!”
這聲音遠遠的傳開去,遠遠的人,看不清前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看到前面的人跪下來,喊著參見大人,也都跟著跪下來。
此刻車隊后面的閑漢和那些嘴碎的婆娘們,都傻住了。
這,這連鎮長都給人跪下了,真當官了?
一個個又怕又懼,撲通撲通的也都跪了下來,尤其是方才說了幾句酸話的,此刻渾身發抖,整個人都趴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宋重錦只得努力讓自己嚴肅些,不過他本就天生一張黑臉,看誰都跟欠他八百兩銀子沒還似的,再加上在京城被顧長卿和宋弘帶著歷練,如今這么四平八穩的往那里一站,還真有幾分官威。
只點點頭,不辨喜怒的道:“都起來吧!”
何長壽這才又高呼:“謝宋大人!”
然后才起身。
身后的人也都跟著喊:“謝宋大人!”
一時驚得路旁樹上的鳥,都撲棱棱的朝著天上飛去。
張婆子在車上,看著眼前這一幕,樂得合不攏嘴。
往常只在戲文里的才看到,那些狀元郎什么的衣錦還鄉,那排場就讓人咂舌。
可那畢竟是在戲臺上,也就那么幾個人。
如今看自己女婿,這排面,這架勢,看看這滿街都跪下的人,這才叫衣錦還鄉呢!
就這個場面,這個排場,等回到七里墩去,她能吹上一個月。
讓村里那幫老娘們也見識見識。
那邊,何長壽已經請宋重錦坐上轎子,按理來說,應該要敲鑼打鼓的入孔廟、拜見孔圣人、還要走魁星門。
然后街坊四鄰都要上前道賀,討個吉利。
可這鎮上哪里有孔廟和孔圣人?因此何長壽干脆簡化了,只讓宋重錦披紅掛綠的,坐在轎子里,游街一圈。
宋重錦看著那系滿紅綢子的轎子,十分的抗拒。
何長壽還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勸說,說什么這樣才聲勢浩大,還讓宋重錦將轎簾都掀開,讓大家一睹宋大人的風采云云。
宋重錦嘴角直抽抽,恨不得將何長壽的嘴給堵上。
可他也知道,何長壽這般是衣錦還鄉的正確做法,別處只有更夸張的。
因此即使心中不愿,也只得不情不愿的上了轎子。
僵硬的坐好,那轎夫們就中氣十足的嘿了一身,將轎子給抬了起來,一個個抬頭挺胸,胸前的大紅綢子映襯著他們紅彤彤的臉,看著就喜氣。
轎子緩慢的往前走著,經過巷子口,王永珠看著轎子里一臉僵硬,生無可戀的宋重錦,十分沒同情心的笑了。
還特意沖宋重錦甩甩手拍,見宋重錦看過來,無聲的說了句:“加油!”然后憋著笑放下了馬車簾子。
宋重錦氣得只咬牙,有心想回一句,可是轎子往前,也不好扭頭,只得罷了。
路邊的百姓,不管是擺攤的,挑擔走路的、路邊作坊鋪子的伙計還是一早出來買菜的,干活的,都紛紛道賀不提。
宋重錦端坐在轎中,也不時的沖著四周的百姓拱手道謝。
看著轎子慢慢前去,領頭的親兵忙吩咐了兩句,留下一半的守護著車隊,剩下的人,跟了上去保護。
這雖然是世子爺長大的地方,可到底如今世子爺身份不同,不能懈怠,若真出了事,只怕他們都要以死謝罪了!
王永珠知道這游街一時半會的還不會結束,他們這馬車停在這巷子口堵住了進出的路,里面的人想出去也不敢,外面的人想進來也害怕。
干脆的吩咐將馬車折回到先前的院子里。
反正也是無事,王永珠讓人守住了大門,就讓叫杜使君前來。
杜使君此刻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以前他只知道,讀書好,所謂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又知道,這讀書科舉才是正途,若是能高中,將來能做官為宰。
他在京城沒三年看一次狀元游街,那時候還小不覺得,只覺得羨慕和熱鬧。
此刻在此地,看到了這一幕,他卻感受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一時說不上來,可他知道,那是不同的!
聽到王永珠叫他,有幾分魂不守舍的過來,行了禮,讓他坐下。
王永珠才道:“今日看了你小姑父游街,可有什么感想?”
杜使君帶著幾分疑惑看向王永珠:“小師姑,我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在京城,中了狀元,大家也不過是看熱鬧,羨慕兩句就罷了。”
“可是在這里,小姑父還不是狀元,回鄉之后,卻有如此聲威!周圍的人,他們都不認識小姑父,可他們是真為小姑父高興,也是真的恭喜小姑父的!可為什么,還有一些人,卻又表現的那么害怕?為何會這樣?”
王永珠挑了挑眉毛,看來這孩子,倒也沒有師父說的那般不可教。
因此一笑,不答反問:“你知道你父親為何要將你送出京城?你祖父又為何將你托付給我們嗎?”
杜使君猶豫了一下,才道:“是因為祖父祖母年歲已高,身邊需要親人照顧。以前有小師姑您在,可您即將和小姑父去赤城,他們身邊沒人,我爹娘不放心,所以讓我到荊縣來。”
王永珠冷笑一聲:“這是你爹告訴你的?”
杜使君低頭不語,默認了。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王永珠問。
杜使君不說話,只低頭看著鞋尖。
“你若不說,你方才的疑問,我就不會為你解答。”王永珠輕描淡寫的道。
杜使君糾結了半日,才囁嚅道:“是,是因為母親行事,行事不妥,得罪了小師姑。父親為了給母親一個教訓,也讓我遠離母親,怕母親教壞了我,才將我送到荊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