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哨問沈詞話怎么回事。
沈詞話正站在墻根下壓腿練功,聞言說道:
“我媽說周叔叔幫我們家這么多忙,她也沒什么好回報的,然后就去了一趟首都,回來的時候就說解決了,我問她,她就說我小孩子說了也不懂。”
花哨陷入沉思。
沈詞話哎呀呀的喊她:
“伶伶姐姐,幫我壓一下腿。”
花哨出神,不小心用力過猛,把她疼得直冒眼淚花子。
大概很多年后,花哨才聽宋老師說起這件事。
她那時候已經滿頭白發,但笑容依舊溫柔:
“那個女孩不是個壞孩子,就是太年輕了,又沒有多少人生閱歷,被家人攛掇兩下,就以為你爸是她的真命天子,我帶著她去首都好好玩了一圈,讓她看看這個世界其實很大,也很漂亮精彩,她還這么年輕,這么早結婚就該圍著老公灶臺轉了,多虧呀。”
花哨趴在她膝蓋上笑起來。
宋韻寧伸出手,輕柔的摸著她的頭發說:
“伶伶啊,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好人其實很多,我們都可以真心以對,微笑以待。他們也許只是一時犯了錯,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就能改正。”
那是花哨第一次明白,為什么說溫柔是最厲害的武器。
因為溫柔最能直擊人心。
當然,這一切都是后話了。
花哨沒有想到,她初中畢業的當天,周爸爸就跟她宣布了他成功脫單的消息。
花哨剛好在穿鞋,準備去學校拿畢業證書。
聞言把鞋子套在手上,大力鼓掌,抑揚頓挫的喊道:
“恭喜老周!賀喜老周!追妻成功!可喜可賀!”
周爸爸哈哈一笑,笑罵:“鬼丫頭!”
這個暑假好事一連。
花哨順利考上青城一中,
沈詞話參加的全國青少年古典舞大賽,成功進入前十強,也因此被星探發掘,想早早簽下她。
宋老師讓她自己做選擇。
這條路一旦走了,就是半只腳踏進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了。
沈詞話仔細想了好幾天,中途還找花哨商量。
花哨這種從來不怕事,又四肢發達的人,就甩了一句話:
“喜歡你就去唄,有人欺負你,你回來跟我說,我去捶ta。”
沈詞話就這么放心大膽的去了。
兩年后,駱棋順利考入同濟大學,學的臨床醫學。
花哨覺得醫生這個職業再合適不過他了。
駱棋有著比女生還細的心,和足夠正直的人品,以后一定是一個優秀的好醫生。
一年后,花哨和他考在了同一個城市的清華。
真正的三年苦讀。
這三年她幾乎什么事也沒干,就一門心思的搞學習。
她的學習時間幾乎是別人的兩倍,考不上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也是這一年,周爸爸和宋老師順利結婚啦!
兩家人也搬到了一起住。
周爸爸將自家樓上的那一套房子也買了下來,上下打通,重新裝修成樓中樓,作為他們的新房。
但其實就只有他們兩個住。
因為花哨要上大學,而沈詞話已經出道了,每天忙著拍戲,是近幾年娛樂圈小有名氣的新生小花旦。
但也是這一年,駱淮的女朋友權琳琳還是自殺離開了這個世界。
花哨當時正在軍訓,得了消息,請了假和駱棋趕回來。
駱淮靠在她的靈柩前,見花哨和駱棋進來,抬頭,眼下一片青灰,靜靜的說:
“她走了。”
駱棋眼睛一紅,上前摟住他哥。
駱淮伏在弟弟肩上,哽咽道:
“我還沒來得及跟她求婚,她就走了。”
花哨看到了遺像旁邊的婚戒盒,大紅色的盒子和黑白的遺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刺的人眼生疼。
權琳琳的遺體直到火化那一刻,她的父母家人都沒有出現過。
所有的喪葬事都是駱家一手操辦的,讓她干干凈凈,體體面面的離開的。
駱淮說:“她早該離開了,活著對她來說太痛苦,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賺了.....”
對于重度抑郁的人來說,活著就是件痛苦至極的事。
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都覺得惡心。
駱淮一輩子都沒有再娶。
他真正做到了他對愛人的承諾,也做到了他心中的‘好男人’。
花哨在他去世后,按照他的囑咐,將他的骨灰和權琳琳的骨灰混在一起,讓陶瓷師傅融進一只杯子里,沉入大海。
杯子,一輩子。
花哨看著平靜無濤的海面,伸出自己皮膚松弛的手捕捉無形的海風。
這個世界,她活了六十歲,
看著駱淮繼承了大姑的酒業,辛苦工作了一輩子,最后沉了這海里。
看著沈詞話從小演員,一步步成為大明星,最后成為老藝術家。
看著駱棋從一個少年,長大成人,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外科醫生,
看著他找到喜歡的女孩,結婚生子,膝下承歡,變成此刻站在她身邊白發蒼蒼的模樣。
最后看著爸爸從成熟男人,變成如今臥病在床的遲暮老人
“妹,我們回去吧,這里冷。”
駱棋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小心翼翼的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裹上。
花哨覺得這海風吹得她眼睛發干,忍不住揉揉眼睛,卻模糊了視線。
周爸爸生命的最后一刻,拉著她的手,囁嚅著說著什么,緊緊看著她,眼中有淚。
他的牙齒掉光了,說話總是說不清,花哨伏在他耳邊,聽到他含糊不清的說:
“...你叫什么名字。”
花哨說周伶伶。
周爸爸流下淚來,吶吶的搖頭:
“...我說的是十四歲后的你,別再騙爸爸了。”
“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的鬼丫頭”
他一直都知道,她上的外國中學根本就沒有什么格斗老師。
也知道,才學了幾個月的射箭,根本不可能達到職業選手的水準。
他只是不說罷了。
花哨淚如泉涌。
她哽咽著一遍遍重復:
“我叫花哨,花哨,花哨爸爸!爸——”
回答她的是他松開的手,和心電儀的長鳴聲。
那句爸爸我愛你,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花哨再也忍不住了,埋在他懷里痛哭起來。
周爸爸骨灰葬在了晉龍山的山頂上。
沒有立什么碑,什么墓。
就像是他生前說的那樣,死了也要默默守著這個城市,看著它一天天日新月異,東海揚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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