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注視著蘇酒。
在東黎國戰場時,他無時無刻都在關注她的事。
她被蕭廷琛折磨,她被蕭廷琛關進黑牢,她被蕭廷琛送去涼州辭
蕭廷琛終究不肯放過她,縱便登基為帝,縱便彼此都傷痕累累,也依舊要立她為后,依舊要把她牢牢綁縛在身邊。
他凝著蘇酒。
少女穿胭脂紅繡金鳳袍,三千青絲挽成發髻,戴一枚鳳銜珠冠,長長的珍珠流蘇金步搖從兩側垂落,襯得她雍容高雅。
他藏在心尖尖上的姑娘,身姿比從前圓潤白膩了些,精致的臉蛋逐漸褪去嬰兒肥,清潤如水,嬌嬌俏俏好似一株亭亭蓮花。
她生來就該被人放在掌心嬌寵的
謝容景掩去丹鳳眼底多余的神色,撩袍朝蕭廷琛單膝跪下,“皇上。”
人世的變化有多快呢
從前還是他的鄰居,彼此插科打諢互相看不過眼,可短短數年過去,這個男人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當朝帝王
果然,果然蕭廷琛比他更有能耐,比他更能保護蘇酒
男人唇畔笑容苦澀。
蕭廷琛隨意拂袖,“起吧。捷報朕已經看過,你做得不錯。”
他并沒有提加封獎賞之事。
帝王都該大度,可他作為蘇酒的男人,卻大度不起來。
他依舊記得,那個夏夜他趕去謝府時,看見的是怎樣的畫面。
蘇酒和謝容景依偎在一起,簡直不知廉恥、有辱斯文
那是對他的雙重背叛
謝容景很平靜,也沒有提嘉獎之事。
他曾碰過皇帝的女人,蕭廷琛沒處死他,算不錯了。
國公府的婚宴非常熱鬧。
蘇酒去女眷那邊吃酒,蕭廷琛拉了她的手,俯首湊到她耳畔,“只給妹妹半個時辰的時間,吃完酒,咱們該回宮了。”
“可是我還有很多話要和我娘和寶錦,半個時辰怎么夠”
蕭廷琛笑瞇瞇瞅著她。
他笑起來牙齒陰森森的,怪嚇人。
蘇酒咬了咬唇瓣,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吃酒。
她幫著蘇敏招待女眷,忍不住把蘇敏拉到旁邊,“娘,寶錦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當了你的兒媳婦,你可要好好待她,千萬不要故意磋磨她”
蘇敏好笑,“你覺得娘是惡婆婆”
蘇酒臉紅,“倒也不是”
“放心吧,娘不會欺負寶錦。”蘇敏摸了摸她的臉,“馬上就該回宮,快去新房看看她,陪她會兒話。”
“蕭廷琛給了我半個時辰的時間,還早著呢。他可氣了,我讓他多給我一點時間他都不肯”
庭院里燈火葳蕤。w..
蘇敏望著自己的女兒。
才十五歲的姑娘,盡管經歷的比同齡女孩兒更多,但依舊嬌嫩單純。
漆黑的鹿眼亮晶晶的,滿是對世界的善意和溫柔。
她溫聲提醒,“娘昏睡了太久,很多東西沒有好好教你。蕭廷琛心疼你,也不曾叫宮里的嬤嬤教你怎么當皇后”
“娘,”蘇酒搖了搖她的手臂,“好端端的你跟我這些做什么我這個皇后當得還行,宮人們可喜歡我了。”
蘇敏望向她的目光充滿憐愛,“當皇后,并不是受人喜愛就足夠了。當皇后,需要的是母儀天下,是受人尊敬。你嫁進皇族,便是皇族的人,什么半個時辰,你今日出來觀禮本身就與禮不合、有違宮規。你可知明日會有多少諫官參奏你然而蕭廷琛愛你,再多的參奏,他都會替你壓下。但是酒,他替你壓著是一回事,你自己不可以一直任性不懂事。”
蘇酒被她得雙頰發燙。
她并不是真心實意要做蕭廷琛的皇后,所以根本沒有讀過關于皇后要遵守的宮規。
她以為只要蕭廷琛允許,她是可以隨便出宮的。
卻不知道身為皇后,竟然連出宮都有重重限制
余光悄悄望向那個男人,他穿常服立在檐下,吳嵩正低頭在旁邊催促什么。
大約,是請他早些回宮。
他把玩著避暑香珠,神色有些不耐煩。
蘇酒輕輕吐出一口氣,細聲道“那我去和寶錦道別。”
和寶錦道完別,她穿過國公府蜿蜒綿長的游廊,悶悶不樂地往前廳走。
廊下一盞盞燈籠照亮了四周,秋夜穿廊而過的風頗有些涼意,她忍不住摸了摸手臂。
轉過拐角,卻見穿火色錦袍的男人負手立在燈下。
墨簪束發,光暈從頭頂灑落,為那張色若春曉的面容添上幾分寂寥和冷清。
夜風拂起他系在腕上的紅綢,那根綢帶早已褪色,顯得陳舊不堪。
“謝容謝侯爺”
蘇酒低眉斂目,下意識退后一步。
謝容景看著她。
少女低頭時露出一截白皙后頸,纖細嬌嫩。
他喉結滾動,聲音發干“你過得好嗎”
蘇酒頭低得更深。
她向來是隨遇而安的人,幼時被舅娘毒打能活下來,在蕭廷琛身邊做侍女也能活下來,甚至在黑牢里被沒日沒夜地折磨她依舊能活下來。
她惜命,活著就挺開心,無所謂好不好。
謝容景見她不回答,忍不住蹙眉。
他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抬起她的臉,“他待你不好”
少女鹿眼濕潤驚慌,“謝容景”
她試圖掙扎,可男人的手硬得像是鐵鉗,她根本掙不開
謝容景很痛苦,“蘇酒,我喜歡你,喜歡了好多好多年你過得不好,我會比你痛苦一百倍一千倍只要你開口,只要你一句帶你走,不管有多艱難,我都會想辦法帶你離開他”
他喝了酒,丹鳳眼暈染開緋紅醉意,森冷果決得令人心驚。
蘇酒正心慌害怕,一道清越嗓音柔柔響起
“皇后為何不告訴他,你過得好不好”
蘇酒猛然回頭,蕭廷琛不知何時出現的,正笑吟吟立在不遠處。
寒風吹熄了他頭頂上那盞燈,他籠在陰影里,周身溢出的氣息肅殺而陰沉。
謝容景松開手。
蘇酒站在他們兩人中間,沉默良久,終于還是選擇乖乖回到蕭廷琛身畔。
男人身上那股凜冽殺意似乎減輕了些。
他把蘇酒摟進懷里,含笑睨了眼謝容景,帶著蘇酒離開。
回到乾和宮寢殿,他面無表情地掩上殿門。
殿中沒有火燭和燈籠,冷冷清清的月光灑落滿殿,映襯得他冰冷涼薄。
蘇酒很害怕
嗷,關于三起三落,大狗當攝政王時被關進水牢,算是一起一落
不會很虐的,仰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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