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真是那兩個女子殺的?”
這件事上,方先生早有懷疑,但是燕北郡王不說,周彤不說,他便也將這事埋在心底。
太皇太后是開國的皇后,除了太祖皇帝,沒有人能廢掉她。
無論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是誰,只要這天下還是姓周,即使楊家沒了,她也還是太皇太后,受周家子孫香火供奉。
因此,不但方先生不敢提,就是李永基也不敢問。
這世上的很多事,是永遠沒有真相的。
“親眼看到的人全都死了,不過,那幾個所謂的后晉余孽居然全都是太皇太后的貼身侍衛,卻只有她們二人不是,你說這是不是很有意思?”楊錦程笑著說道。
“有意思,的確很有意思。”方先生附和,這件事怕是永遠也沒有真相了......真相早就有了,太皇太后就是死于后晉之手,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周氏皇朝世世代代也都知道,會記載到史書之中。
楊錦程笑得越發恣意,或許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也或許,他從來也沒有這樣笑過。
“老方,該我問你了,你來到我身邊究竟是為了什么?想要殺我?論智計,我不輸于你,論武力,我遠勝于你,燕北郡王派你過來,該不會就是想要保住我的性命吧?”
當年,大相國寺之變,若非方先生相助,楊錦程早已身首異處。
“就是要保住你的性命啊。”這一次,方先生沒有否認。
“哦?燕北郡王居然不想讓我死?有意思,那他為何沒有派個武林高手來呢?”楊錦程來了興趣。
“武林高手只能救你一時,卻不能助你謀反。”說這兩句話,方先生坦然自若。
楊錦程一怔,如果沒有方先生,他或許也能說服韓廣和嚴化,可是卻無論如何也不會進展迅速,這兩年來,方先生不僅是他的伙伴,更是他的智囊。
在京城的時候,楊錦程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的那些幕僚、死士們全都沒有了,一直追隨著他,不離不棄的,卻是這個半路上認識的方季唯。
“燕北郡王想讓我起兵?為什么?那他為何又要阻攔楊勤呢?”楊錦程呆若木雞。
方先生哈哈一笑:“你是聰明人,你說呢?”
楊錦程靜坐一刻,窗外的紛雜似乎沒有了,四周一片寂靜,他什么聲音也聽不到了,只有心中的千軍萬馬呼嘯而過。
良久,楊錦程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淚。
“原來我才是為他人做嫁衣掌的那一個,哈哈哈,他算準我不會死心,又擔心以我一人之力,難以驅使中原軍,所以就派你過來助我一臂之力。中原軍反了,秦王才能有理由出兵,秦王出兵,楊勤必會蠢蠢欲動,這大周、這天下,就亂了,而他要么火中取栗,要么坐山觀虎斗,看準時機出手,只要他要得不多,便能穩操勝券。老方,你這個主子啊,可真是個人精,人精啊!”
方先生沒有笑,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誰也不是天生就是人精的,如他那般的出身,如他那般的年紀,原本應該是個養在綺羅叢中的富貴公子,吟吟詩,打打獵,閑來無事闖點無傷大雅的小禍,他原本就該是這樣的啊。”
笑容在楊錦程臉上凝住,然后漸漸淡去。
“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只有十三歲,又瘦又小,羞澀得像個女娃娃,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他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出,如你所說,他的確就應該是個含著玉匙出生的閑散公子,一生一世活在父兄的羽翼之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小小年紀就把所有人全都算計了,算計了我,算計了韓廣嚴化,也算計了秦王。所以啊,龍生龍鳳生鳳,燕王的兒子,又怎會被輕而易舉養成廢物呢,說起來還是我們楊家見識短淺,處事又不留余地,不怪他,我不怪他,如果他沒有派你過來,我還是會反,只不過沒有這么快,沒有這么容易而已。”
方先生微笑:“公子通透,公子實是楊家唯一的明白人,只是可惜了。”
“沒有什么可惜的,這是因果,真的,是因果。我不瞞你,燕王的確是被我們楊家殺的,他是死在戰場上的,但是殺他的卻不是韃子,而是我們楊家派去的殺手,一支冷箭,就要了他的性命。亂軍陣中,真的是暗殺的好地方。所以燕王的兒子整治了我們楊家,這也說得過去,對吧?”
笑容重又回到楊錦程臉上,這一次,他笑得更加輕松。
“不僅是兒子,還有女兒,郡王爺是雙生子,他還有一位孿生姐姐。只是大郡主沒在長在燕北,所以不為人知.這位大郡主不是普通女子,這也是一位奇女子。”方先生說道。
楊錦程微微挑起眉毛,長嘆一聲:“原來如此,可惜了,我沒有機會領略這位大郡主的風采......難怪燕北郡王這樣一個自幼被楊勤養在籠子里的小孩子,竟然輕而易舉就從楊勤手里逃出去,還能養出一支軍隊,我先前還以為這都是李永基的手筆,還曾納罕,李永基什么時候有這般魄力了卻原來是姐弟一心。”
說到這里,楊錦程腦海里浮現出一抹俏麗的苗條身影,那個小姑娘,他曾經和她說過話,那個行刺太皇太后的小殺手,現在想想,她的年紀和燕北郡王差不多。
可是這些已無從可考,楊錦程只能感慨:“說起來我們楊家就是根基太淺了,見識也太淺了。你看看周家,無論是周錚還是燕北郡王,都是良才美質,有些東西啊,是骨子里的,真的是骨子里的。”
方先生沒有說話,小屋內又恢復了寂靜。
稍頃,方先生笑著問道:“你說要和我打賭,怎么說著說著就跑題了,而且跑出十萬八千里。”
“哈哈哈,老方,你可真會打比方,跑出十萬八千里的不是跑題,那是跑馬,不對,那是行軍打仗”,楊錦程又愉悅起來,他笑道,“賭,當然要賭,我就賭就我們上路的,是楊錦堂還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