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晏氏下了樓,天布坊的二樓又恢復了一篇寂靜,如今時間尚早,富貴人家的娘子夫人們,通常不會早早的便出來。
忍冬給謝景衣系上了披風,“三娘子,咱們差不多要回去了。那個,您怎么知道,那個參有毒呢?”
“誰知道呢?”謝景衣回道。
忍冬并沒有繼續追問,來京城之前,青萍一再叮囑了她,三娘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只管聽從便是了。
若是問了,怕是要懷疑人生,這是前人的血淚教訓。
忍冬是一個老實人,所以她不問。
謝景衣見她不問,頗為失望,怎么辦,無人可以顯擺!
柴祐琛如今在科舉,不得出來,她連顯擺的人都沒有了,簡直可憐!
她的確不知道人參是否有毒,但只要那拿參的婆子,讓晏氏覺得那參有毒,就行了。
晏氏本就對永平侯夫人心存疑慮,又是個急脾氣,驗出有毒了,那自然是想著,果然如此,然后怪在了永平侯夫人頭上。
若是沒有驗出毒來,更是會想著,這怕是什么了不得的毒,然后還是怪在永平侯夫人的頭上。
當然,為了確保晏氏同永平侯夫人翻臉,謝景衣保證,那參肯定能夠驗出毒來。
因為那個端參的婆子,便是那養著青厥的小廝的祖母,真真切切是她的自己人了。
時間回到了公堂之上。
永平侯夫人從謝景衣身上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她的腦子轉得飛快,因為被謝景衣打了個措手不及,她有些心神不寧的。
即便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當年未婚先生子,靠著手段方才嫁給了永平侯之事,都是她心中永遠都不愿意提及的痛楚。
明明是門當戶對,她卻費盡心機。
“夫人的確是好手段,自己偷偷的生下了孩子不說,還將自己的孩子,同我阿姐生下的孩子做了交換。按照晏夫人同錢穩婆說的話,那孩子的屁股上,有黑色的狀似腳印的黑色胎記。生下來十五日的時候,重九斤有余,白白胖胖,頭發很長。這些全都與當日我瞧見的我阿姐所謂的新生兒一模一樣。”
“若是那孩子好好長大了,便是如今的永平侯府長子謝清運,謝大郎今日不在這里,但是謝大娘子在,大房娘子可敢指天發誓,說謝清運的身上,沒有那塊胎記呢?”
晏氏一聽,這才明白了謝景衣為何要安排這么一出,永平侯夫人竟然做下了那等貍貓換太子之事。
當年她只是說,孩子送人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孩子竟然是被送回了永平侯府。
她曾經還在永平侯夫人跟前感慨,當年那孩子也不知道如何,收養他的人,待他可好?
那是她抱過的第一個孩子,她甚至還同永平侯夫人一道兒,為他在廟中點了長明燈!
現在想來,她在永平侯夫人眼中,就是一個可笑的傻子吧!
她想著,看向了張姚平,見張姚平一臉茫然。
忍不住罵了一句蠢貨,隨即又自嘲的笑了起來,閨女為何這么蠢,怪不得閨女,只怪是她生的!
“姚平!”永平侯夫人警告的喚了她一聲。
張姚平被她一聲驚醒,看了看永平侯夫人,又看了看晏氏,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做何回答的好。
她的夫君身上,千真萬確是有這么一塊胎記的。
游云見她不說,笑了笑,“你若是不說,沒有關系,青天大老爺,老嫗斗膽說上一句,那謝大郎身上有無胎記,咱們去他常去的花樓,尋個花娘問問就知道了。”
堂上的好事者,都擠眉弄眼的吹起口哨起來。
黃府尹不悅的拍了一下驚堂木,“謝張氏……謝家長房娘子,你且回答。”
張姚平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有!”
永平侯夫人身形一晃,這個蠢材!
黃府尹也忍不住面露驚訝之色,竟然是真的!
游云立馬跪地行了個大禮,“青天大老爺,您看,永平侯夫人拿自己的兒子謝清運,換了我阿姐的兒子謝保林,這事兒是千真萬確屬實的。當天夜里,我抱著那孩子逃出了永平侯府。”
“永平侯府遣人到處搜查,要抓我回去,我萬般無奈,將謝保林交給了一個跑船的船夫,讓他把孩子先帶離京城。他們前腳剛走,后腳我便被永平侯府的人追上了。當時領著人來追我的,便是這位陳嬤嬤。”
“陳嬤嬤是永平侯夫人張氏的陪房嬤嬤,但是那時候張氏都還沒有嫁進府里來做續弦,竟然就可以指揮永平侯府的人了,不覺得荒唐么?我被他們抓住了之后,身上被綁了大石頭,然后沉了河。”
“這事兒,永平侯府當時有許多家丁都瞧得一清二楚的,倘若我是家奴,那輪不到我來開封府告這個狀。可是我不是,我是平民百姓,我的戶籍冊上可以證明,我是良籍,并非賤籍。”
“不光是永平侯府的家丁,就連當時住在浮萍鎮上游的小溏河周邊的老人,都能夠回憶起這件事情來。當時說的是逃奴拐走了府上的小公子,當地不少百姓,可是往我的臉上砸了菜葉子。”
“捆在我身上的那塊石頭,是靠近河邊的一戶農戶家用來壓咸菜的大青石。我是飄到浮萍鎮的,被撈起來之后,身上還有捆著沉塘的痕跡,鎮子上的老人,還有給我瞧病的郎中,都能夠作證。青天大老爺,我說的話句句都屬實,并不難以查證。可憐我阿姐當時尚且在月子中,身邊的人都是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牛鬼蛇神,抱著的是別人同自己夫君生的兒子。”
“她的親妹妹被人沉了塘,而她幾個月之后,便悄無聲息的死了。青天大老爺,這么多事情放在一起,您還覺得,我阿姐的死,是正常的病死嗎?我以春華夫人親妹妹的身份,再一次請求青天大老爺,一定要開棺驗尸,查明我阿姐的死亡真相!”
不等黃府尹回話,站在一旁許久沒有發出一言的永平侯,突然嗷的一嗓子,哭了出來。
“你在說什么呀?你是說保林才是春華給我生的兒子?那杜氏生的孩子呢?夫人,夫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春華她,春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