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鎮暴風雪太大,壓倒了好些樹,此去之路,一時半會通不了。兩位還請歸吧。”
風雪越來越大,謝景衣勒住了馬,拂了拂臉上的雪,在馬前頭,幾個穿著兵甲的衙役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站在風雪之中,路上已經設了障卡。
“是么?多謝小哥相告,只不過我二人急著趕路,家師病重,就等著我們回去見最后一面了,我們便是用爬的,也得爬過去。我們江湖兒女,最是尊師重道,還請小哥讓開。”
在后頭跟著的關慧知甩了甩手中的鞭子,聽著謝景衣的哭腔,無語的別過頭去。她就不明白了,黑羽衛的人,怎么個個撒謊都不帶眨眼睛的。
就她那個抱五行的師父,簡直是個存活在謝三口中的老妖精,咋地就病重了?
那兵丁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不行!我們也是聽令行事,還請兩位女俠,不要為難小的。”
謝景衣挑了挑眉頭,翻身下了馬,四下里看了看,當然,看了也白看,風雪太大,四周幾乎看不到人影兒。
那兵丁見她腰懸佩劍,警惕的往后縮了縮,卻不想謝景衣手掌一番,掏出一錠銀子來,十分嫻熟的塞進了那兵丁手中,“天寒地凍的,難為兩位小哥在這里守著了,這一點意思,給小哥打酒喝。”
那拿錢的兵丁,看了另外一人一眼,有些猶疑。
謝景衣毫不猶豫的走到關慧知跟前,撩起了她的蓑衣,露出了一身白袍子,又撩起自己的蓑衣,露出了白色的衣袍,擦了擦眼淚。
“兩位小哥,我們姐妹委實不必欺騙你們,這年頭,若不是家中有喪事,誰會直接穿著孝服就出門了?說是去看最后一面,可此去路途遙遠,八成是見不著了。”
“小哥何不行個方便。我們姐妹自幼習武,不說是什么高手,但打十個八個,那是沒有問題,可不到萬不得已,我們實在是不愿意動手。”
那拿著錢的兵丁一個激靈,毫不猶豫的拉開了路障,“你們速速路過,千萬不要停留,什么都不要問。兩位還請節哀。”
謝景衣拱了拱手,一個翻身,上了馬。
心中慶幸萬分,還好今日上馬,馬沒有鬧騰,她的姿勢異常的帥氣。
關慧知什么話都沒有說,跟著謝景衣便往里頭沖,待走了好一會兒,方才慢了下來。
“暴雪天,樹倒了不是很正常么?說不定就因為這個,李杏方才沒有回城,青萍鎮也不一定有事。”
謝景衣搖了搖頭,“不同尋常,如果是樹倒了封了路,根本就不需要人在這里守著,馬車前行過不去了,自然會折返。青萍鎮屁大一個地方,若不是緊挨京都,能有幾個兵丁?”
“這么大的風雪,人在外頭站一會兒,都快變成雪人了……這種情況下,你不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青萍鎮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關慧知隨意的聽著,扯了扯里頭的衣服,破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這喪服硬邦邦的,穿得我難受得要命,所以你還能算到這里會有人攔路不成?不然干嘛要穿這破玩意。”
謝景衣痛心疾首的看向了關慧知,“貪花好色的下場!封什么壽高郡主,應該給你封個增智郡主!傷仲永可真是千古絕篇,字字珠璣……看看你,以前還吹噓自己個三歲識文斷字,五歲吟詩作賦,現在……唉……你也就能嫁給嗚嗚虎,才不會被騙了。”
關慧知一梗,哈出了一口熱氣,“別跟我提那小子,嫉妒會讓我變得丑陋。”
謝景衣搖了搖頭,“丑陋不丑陋我不知道,懶惰會讓你變傻我是知道!腦袋多轉幾個彎兒,咱們出去打人悶棍,為何要穿夜行衣?那是借黑暗隱藏自己。”
“如今到處是雪,穿夜行衣,那不是雪地上鋪碳,扎眼么?這孝服一穿,咱趴雪地里,那就是米里掉蛆……”
關慧知一抓腦袋,一把雪朝著謝景衣扔過去,“打住!”
謝景衣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至于為何穿孝服,不穿白色的錦衣,那還用說?在鬼街不穿孝服,難不成還穿壽衣?
兩人越往前行,越是覺得不對勁起來,謝景衣說得沒有錯,這一路上別說樹了,就是大石頭也沒有一塊兒。越靠近青萍鎮,便越能夠聞到一股子奇奇怪怪的味道。
謝景衣擦了擦眼睫毛上的雪,做了個一個停止前行的手勢,“你看到前面的煙了么?大雪天的,青萍鎮在燒什么?鎮口也設了卡哨。咱們找個地方放馬,然后悄悄的過去。”
關慧知點了點頭,兩人將馬尋了個背著風雪處的小山坳拴好了,順著結冰的河繞過了那卡哨。
“你站好了,我帶你跳上去,冬天河里水淺,河床太高,地又滑,一般人上不去,他們這里不會有防守的。你不也說了,青萍鎮兵力不足,就那么三瓜兩棗的,攔不住咱們。”
謝景衣點了點頭,關慧知一把攬住了她的腰,腳輕輕點地,飛奔上了岸。
謝景衣不是頭一遭來了,領著關慧知七彎八拐的,便到了主街的邊緣,這一看,心中越發的沉重。
關慧知扯了扯謝景衣的喪服,沉著臉說道,“還以為咱們像個怪物,如今看來,咱們倒比鎮子上的人,更像鎮子上的人。”
那大街小巷,隔不多遠,便有一家子人圍成一團在哭。
鎮子上唯一的醫館門前,排了長長的隊,一眼望不到盡頭。
“李杏應該就在那里”,關慧知低聲說道,“咱們現在去哪里?”
謝景衣眉頭緊了緊,給她使了一個眼色,“跟我來。”
她說著,緊了緊蓑衣,走到了一戶人家門前,輕輕的扣響了門,“李嬸子,李嬸子。”
門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誰啊!”
“謝三。”
門開了一條縫兒,一個人探出頭來,四下里看了看,伸手一抓,把謝景衣扯了進去,關慧知見狀,趕忙也搶在門關上之前,擠了進去。
“謝三娘子怎么來了?還穿著一身孝,出了何事?”李金香看著去了蓑衣的謝景衣,驚呼出聲。
那守著路障的兩個兵丁,拿著酒瓶碰了碰,猛的喝了一口。
稍微年輕些的那個,忍不住問道,“那兩個小娘子,該不會出什么事吧?青萍鎮怕是進去,就出不來了。”
放行的那個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紙是包不住火的。若是有本事的,把這天捅個窟窿,豈不是積了德?若是沒本事的,那也就是命了。咱們不過是聽令行事的小卒子,便是掉腦袋,那也是上頭的先掉。”